禹河孟津至于大陆图考第三
《禹贡》：东过洛汭，至于大伾。
《孔氏传》曰：洛汭，洛入河处。山再成曰伾，至于大伾而北行。
《郑氏注》曰：地喉也，沇出岯际矣。然则在河内、修武、武德之界，泲沇之水与荥播泽出入自此。
《禹贡论》：洛既北入河，河之南，洛之北，其两间为汭也。汭之为言，在洛水之内也。渭水入河之间，亦名渭汭，即此义也。
《通典》：卫州黎阳县有大伾山，今名黎阳东山，又名青檀山，在县南七里。其张揖云成皋，山是大伾山，谬也。
程氏曰：黎阳山在大河垂，欲趍北之地，禹故记之，正与河将东流，而先记华阴之在极南者同也。若成皋之山，既非从东折北之地，又无险隘如龙门、砥柱之须疏凿也。其地西北，洛汭既已绝远，东北距降水大陆又为绝远，禹独何为而特于此数数致言耶？臣故于瓒佑有取正，以其理有当焉耳。《尚书说》：自华山东行为嵩山，伊、洛、湹、涧合为一川，北流入于河，是为山川一都会。周人卜洛，盖自古以为令居矣。
《禹贡锥旨》：黎阳山，一名黎山。晋灼曰：黎山在其正南，河水经其东。《隋志》：黎阳县有大伾山。《括地志》云：大伾山今名黎阳东山，又名青坛山，山在卫州黎阳县南七里。
又，王横所称西山，即贾让所谓放河使北，西薄大山者。高地，即史迁所谓北载之高地者也。皆在黎阳。大伾，一名黎阳东山，则上阳三山为黎阳西山可知矣。杜佑曰：西山者，太行恒山。今按太行在辉县西，东距濬县可二百里。又东北则在林县西，东距临漳可一百五十里。恒山在曲阳县西北，南距钜鹿可四百里，至濬县则八百余里。其禹河所行，在唐、卫、相、洺、邢、冀、深、瀛、沧诸州之境，安得随二山之足而东北去乎？杜说非是。程大昌云：禹河自澶、相以北皆行西山之麓。又云：古河在贝冀以及枯降之南，率皆穿西山踵趾以行。今按澶非禹河所经。自黎阳以行，西山之麓不始于相、贝、冀界中，亦更无西山踵趾，殊不可解也。或曰水性就下，载之高地，是拂其性也，疑迁与横之言为妄。余曰：高地，非谓高于河之上流也。贾让云：淇水口金堤高一丈，自是东地稍下，堤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因欲决是堤放河，使北入海，则亭北之地固下于河矣。其曰高地者，特以大伾之东地益卑，以彼视宿胥口，则宿胥口之地较高耳。高地对上文平地而言，非谓高于河之上流也，读者其可以辞害意乎？又王横云：禹河随西山下东北去，其言有可证者十五：《书序》，河亶甲居相。相城，在今安阳、内黄二县界，而其后为河所圯。证一也。《楚语》：武丁自河徂亳。注云从河内徙都亳。河内，即邺南殷墟。自河徂亳者，盖亦为河所圯。证二也。《史记·殷本纪》：祖乙迁于邢，其后盘庚又自邢迁于亳。下篇曰：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盖亦为河所圯。钜鹿界明有禹河。证三也。《诗·卫风》曰：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河至大伾山西南，折而北，经朝歌之东，故谓之北流。证四也。《礼记·王制》曰：自东河至于西河，千里而近，盖西河华阴折而东为南河，又东至大伾，折而北是为东河，计所行不满千里，故曰千里而近。若汉河则东过大伾山，南至白马县之长寿津，始折而北，西去宿胥口又一百五六十里，则为千里而遥矣。证五也。《史记·卫世家》：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商墟即古朝歌，城在今濬县西南、淇县东北，淇水经其西，河水经其东，是为河淇之间。故淳于髡曰：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证六也。《战国策》苏代曰：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邱二邑，在今濬县西南。郦道元云：宿胥故渎，受河于顿邱县遮害亭东黎山西。证七也。横言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据贾让言，遮害亭东地益下，则黎阳西山之足实为高地。证八也。《汉书·沟洫志》贾让云：决黎阳遮害亭，放河使北入海，西薄大山，东薄金堤。大山即王横所谓西山。证九也。《叙传》曰：商竭周移，正指定王五年事。固已知武帝所道，非禹旧迹，证十也。《地理志》：邺县有故大河在东，苟非随西山下东北去，安得至邺。证十一也。孙炎曰：大鹿、钜鹿北，广河、泽河所经，盖此泽本禹河之所汇，故亦名广河。证十二也。《水经注》：漳水北经祭陌西，俗巫为河伯娶妇，祭于此陌。盖邺本有河，故以河伯惑人。证十三也。杜佑曰：漳水横流至肥乡县界入河。曾旼曰：河自大侄折而北流，漳水东流注之，地形南北为从，东西为横，河从而漳横，故谓之横漳。证十四也。李垂曰：自汲郡东推禹故道，出大伾上阳三山之间，复西河故。证十五也。愚以汉时漳水自平恩以下为禹河故道，亦有可证者五：《汉书·地理志》：漳水东北至阜城入大河，又滱水东至文安入大河，滹沱东至参户合滹沱别从河东至文安入海。是《水经》所叙漳水自成平以下至章武入海者，在西汉时犹为大河。证一也。又成平县有滹沱河，民曰徒骇河，与许商所言正合。盖漳水自东昌县会滹沱河，又东经弓高阜城至成平，世遂谓之滹沱。然漳即徒骇也，土俗犹能识之。不言漳、滹沱仍白徒骇。证二也。《水经·浊漳》注曰：鬲般峙其东北，徒骇渎联漳绛，则漳绛即徒骇之上流，通为一川。证三也。《唐书·地理志》：清池县西五十里有徒骇河西堤，是浮阳参户之漳水，亦古徒骇。证四也。《齐乘》曰：河昔北流，衡漳注之。河既东徒，漳自入海，安知北流之漳，非古徒骇河欤？证五也。无征不信，庶乎其免矣。
《尚书郑注》：释循。按《汉书·沟洫志》引郑氏云：山一成为伾，在修武、武德界，与此小异。
《水经》：河水又东，过巩县北。《郦注》：河水于此有五社渡为五社津，县北有山临河，谓之崟原，其下有穴，谓之巩穴，直穴有渚，谓之鲔渚。《吕氏春秋》称武王伐纣至鲔水，纣使胶鬲候周师即是。《水经》洛水从西北流注之。《郦注》：洛水于巩县东经洛涔北对琅邪渚入于河，谓之洛矣。
《水经》：河水又东，过成皋县北，济水从北来注之。《郦注》：河水自洛口又东，左径平皋县南，又东径怀县南济水故道之所入，与成皋分河之水，右径黄马坂北，谓之黄马关。河水又东，径旋门坂北，今成皋西大坂者也。曹大家《东征赋》曰：望河洛之交流，看成皋之旋门者也。河水又东，径成皋大伾山下。成皋县之故城在伾上，萦带伾阜，绝岸峻周，高四十许丈，城张翕险崎而不平，《春秋传》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即东虢也。
《行水金鉴》：大伾山在汜水县西一里，有大涧九曲，一名九曲山，上有成皋旧城。吕布尝据此山之东，尽于玉门山，为汜水入河处，西至洛口裁四十里，非《禹贡》之大伾山也。
《水经郦注》：河水南对玉门，昔汉祖与滕公潜出济于是处也。河水又东合汜水，水南出浮戏山，世谓之曰方山也，北经虎牢城东，又北流注于河。
河水又东，径板城北，有津谓之板城渚口。河水又东，径五龙坞北。
《水经》：河水又东，过荥阳县北，蒗荡渠出焉。《郦注》：大禹塞荥泽开之以通淮泗，即经所谓蒗荡渠也。汉平帝之世，河汴决坏，未及得修。明帝永平十二年，议治汴渠，上乃引乐浪人王景问水形便，帝甚善之。诏景与将作谒者王吴治渠，筑堤防修堨，起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有余里。景乃商度地势，凿山开涧，防遏衡要，疏决壅积，十里立一水门，更相洄注，无复渗漏之患。明年渠成，又自汴口以东，缘河积石，为堰通渠，咸曰金堤。灵帝建宁中，又增修石门以遏渠口，水盛则通注津，水耗则辍流。河水又东，北径卷之扈亭北。《竹书纪年》：晋出公十二年，河绝于扈，即于是也。河水又东，径八激堤北。汉安帝永初七年，令谒者太山于岑于石门东积石八所，皆如小山，以捍冲波，谓之八激堤。河水又东，径卷县北。又东，北径赤岸固北而东北注。
《水经》：河水又东，北过武德县东，沁水从西北来注之。《郦注》：河水自武德县，汉献帝延康元年，封曹叡为侯国，即魏明帝也。东至酸枣县西，濮水东出焉。汉兴三十有九年孝文时，河决酸枣东，溃金堤，大发卒塞之。班固云：又湮枣口，武作《瓠歌》谓断此口也。河水又东，北通谓之延津，又径东燕县故城北，河水于是有棘津之名，亦谓之石济津，故南津也。《春秋》：僖公二十八年，晋将伐曹，曹在卫东，假道于卫人，不许，还自南河津即此也。晋伐陆浑，亦于此渡河。水又东，淇水入焉，又东经遮害亭南。《汉书·沟洫志》曰：在淇水口东十八里有金堤，高一丈，自淇口东，地稍下，堤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又有宿胥口，旧河水北入处也。
《禹贡锥旨》：以今舆地言之，河水自孟津县北又东径巩县北，洛水入焉。其北岸则温县，济水入焉。又东径汜水县北。又东径荥阳县北，其北岸则武陟县，沁水入焉。又东径河阴县北。又东径荥泽县北，其北岸则获嘉县。又东径原武县北。又东径阳武县北。又东径延津县北。又东径胙城县北，其北岸则新乡、汲县。又东北至濬县西南古宿骨口，大伾山在其东北，其南岸则滑县。此河水东过洛汭至于大伾之所经也。
《巩县志》：洛口河在县东北二十里，洛入河口。《禹贡》：伊洛湹涧，既入于河，即其处也。
《禹贡》：北过降水至于大陆。
《孔氏传》：降水，水名，入河。大陆，泽名。
《通典》：贝州经城县有枯绛渠，北入冀州南宫县界，又过信都、衡水、武邑三县界。
《尚书正义·地理志》云：降水在信都县。按班固《汉书》，以襄国为信都，在大陆之南。或降水发源在此，下尾至今之信都，故得先过降水乃大陆，若其不尔，则降水不可知也。郑以降读为降，下江反，声转为共。河内共县淇水出焉，东至魏郡黎阳县入河，此近降水也。周时国于此地者，恶言降水，改谓之共。此郑胸臆，不可从也。又《汉书·地理志》云：大陆在钜鹿县北。《释地》“十薮”云：晋有大陆。孙炎等皆云今钜鹿县北广河泽也。郭璞云：广河犹大陆，以地名言之近为是也。《春秋》：魏献子畋于大陆，焚焉，还卒于宁。杜氏《春秋说》云：嫌钜鹿绝远，以为汲郡，修武县吴泽也。宁即修武。然此二泽相去甚远，所以河为大陆者。以《尔雅》：广平曰陆。但广而平者，则名大陆。故异所而同名焉。然此二泽地形卑下，得以广平为陆者，泽虽卑下，旁带广平之地，故大陆泽名广河，以旁近大陆故也。
程大昌《禹贡论》：枯绛渠可证古降所丽，与禹河方向正合。但禹河既枯，而绛渎亦枯。至武邑断绝，别无可考。郑康成以淇水之自卫州入河者为降水，其援引证误，元已自觉之，遂改引屯氏河为证。郦道元既已仍袭其说，寻又觉屯氏河之无降名也，因又改易。《汉志》：屯河名称以应古降，既以明误，且有大失审究者，《经》之叙河曰，北过降水，是原有降水，而禹因河役过之，其理甚明也。今屯河因汉河决溢，甫有迹道，设使汉河真是禹河，亦无有因此河决流而反记此河位置者。而况汉河本非禹河，而求禹河所径于汉河支派，则岂非重复之误耶。此其误之所起，不出乎臣之所陈者矣。河既改流，并山川皆非其故而不知，反诸未始改流以前，此与中流失剑而刻舟以记者，正同一误也。又大陆之说，杂出不一。其始《地理志》谓在钜鹿县，未闻其去古河绝远，且其地理次序，远在枯绛上流，不与经应。故历代言地理者，皆疑非是。为此之故，益傍东北展转求之。故隋氏以赵之昭庆县为大陆。唐氏先天中创鹿城，置陆泽县，皆意大陆之在其地，而为此之名。而李杜辈因而实之，曰邢、赵、深三州者皆大陆也，亦孔颖达所谓广平为陆，故绵延千里而皆可称谓者是也。今去古绝远，隋唐之名二县以为大陆者，或其有据，不可详矣。始杂疑信而两传之，且以深之陆泽为大陆，则古河之行乎贝冀者，既可用枯绛以应北过降水之文，其经深而入沧者，可以谓之至于大陆也。虽不能寸寸铢铢，较其首末，比之汉河所经，全无降水大陆二名可以傅会，其通多矣。
《禹贡说断》：余考地理次第，降水在冀之东北入河，而深在冀之正西，指深之大陆，为《经》之所指，亦与过降之文未合，夫既谓之大陆，则不必专以为泽。凡广河泽以东，其地平广绵延千里，皆谓之大陆也。此所指当是瀛洲以东之地，而《经》之恒卫既从大陆既作，则瀛以西至深、赵之间皆是。
《禹贡锥旨》：今按宋李垂《上导河形势书》，请自汲郡东推，禹故道出大伾上阳三山之间，复西河故渎，即郦道元所谓宿胥故渎也。《濬县旧志》：故渎在县西十里，亦曰西河。盖禹迹，汉时则流经县东。又县北四十里有大齐村，相传亦黄河故道也。然淇水自东过内黄县，南为白沟，而向北之河道不可得闻。据本注云：内黄县故城右对黄泽，即贾让所见内黄界中有泽，方数十里，环之有堤者也。内黄故城在今县西北，泽大方数十里，当接安阳县界，疑此地亦禹河之所经，河徙乃钟为黄泽耳。昔殷王河亶甲居相，其子祖乙圯焉而又迁。《通典》：相州治安阳县，殷王河亶甲居相，即其地。《元和志》：相州内黄县东南十三里，有故殷城，河亶甲居相筑此，则禹河出内黄安阳之间明矣。自此而北则为邺东之故大河，《洹水注》云：洹水出山，径邺县南、殷墟北。《竹书纪年》曰：盘庚即位，自奄迁于此，遂曰殷也。据《书序》，盘庚所迁之殷在河南，与《竹书》异。孔颖达云：盘庚后王或有从河南亳地迁于洹水之南者，非盘庚也。今按《楚语》白公子张曰：昔殷武丁，能耸其德，至于神明以入于河，自河徂亳。韦昭云：从河内徙都亳也，此必盘庚后，王有自亳迁于奄者，又有自奄迁于邺南之殷者。故武丁即位时，殷都仍在河北。寻复徂亳，盖亦圯而迁焉。禹河行临漳之东又明矣。自此东北历成安至肥乡而合漳，是为北过降水也，漳绛至此并为河矣。及河南徙，漳绛循河故道而下，故东川复有漳绛之目。《水经注》：漳水自斥漳县南至铜马祠东，皆汉钜鹿县境也。昔殷王祖乙迁于邢。杜佑云即邢州，今为顺德府，盖亦濒河之地。故其后盘庚又圯而迁于亳。殷禹河行钜鹿之东又明矣。以今舆地言之，河自濬县西南折而北，历内黄、汤阴、安阳、临漳、魏县、成安、肥乡、曲周、平乡、广宗至钜鹿县，大陆泽在焉，此即禹河北过降水至于大陆之故道也。
《切问斋文钞·汪份黄河考》：班固既载横言于《沟洫志》，《叙传》又称惟河为囏，商竭周移。其《地理志》魏郡邺县下注云：故大河在东北入海，又能实指出河随西山下东北去之路在于邺东。其于钜鹿下则注云：《禹贡》大陆泽在北。于元氏下则注云：沮水东至堂阳入黄河。于真定国绵曼县则注云：斯汶水首受大白渠，东至邬入河，又可就此寻求而知邺东故大河下流，在于钜鹿，在于堂阳，在于邬夫阜城以北。西汉现有河流，禹迹未改，考验可知。而邺东之有河，钜鹿之有河，堂阳邬之有河，实由《班志》发之。禹迹久湮而得不致终晦者，王横、班固二人力也。黎阳者，今潜县也，遮害亭在濬县西南五十里。邺县者，今临漳也。堂阳者，今新河也。邬在西汉为县，今东鹿也。盖大河自华阴而东，乃冀州南河之始，其东过洛涔，以后又东至黎阳西南，历遮害亭抵宿胥口，斯冀州南河之极东矣。大河至此则折而北行，为冀州东河之始。东河者，古冀域之东界也。大伾山在河东岸，所谓黎阳，东山者也。大伾一曰青坛，其曰紫金、凤凰、浮邱者，皆其枝峰也。同人、白祀、枉人三山在河西岸，俗号上阳三山，则所谓西山者，即其山也。杜佑谓西山为太行恒山，非也。太行在辉县、林县，西去濬县二百里，临漳一百五十里。恒山在曲阳县西北，距钜鹿四百里，至濬县则八百里，大河安得随二山之足东北去也？程大昌谓禹河自澶相以北皆行西山之麓，又谓古河在贝冀皆穿西山踵趾以行，亦非也。言澶而不言濬，唐澶州始为今清丰县，宋澶州始为今开州，皆非禹河所经。贝为今清河县，亦非禹河所经，贝冀界中求所谓西山踵趾，无有也。宿胥口在遮害亭东直西山南。苏代谓决宿胥之口魏无虚、顿邱，而此口卒为后世决河难端所从发云。《河渠书》谓禹导河至大伾厮为二渠。所谓二渠者，其一为漯川，自大伾之南而东北流，入海于千乘。千乘者今高苑也。其一为大河经流，则冀州东河之来自宿胥口者也。郦道元谓之宿胥故渎。《濬县旧志》：故渎在县西十里，亦曰西河。李垂谓之西河故渎，则班志邺东故大河之上流也。盖以其在冀州东而曰东河，以其既有大伾山南改流东去之河，而曰西河，西河云者，所以别于东徙之河也。贾让谓淇水口金堤高一丈。其东地稍下，堤稍高，至遮害亭高四五丈，则遮害亭之地卑于淇水口远甚，而自遮害亭至大伾以东，又可知也。洪水之时，河从大伾南东出，或决而北，或决而南，如后世决河之泛滥于兖、豫、青、徐、扬之域。《河渠书》所谓行平地数为败者也。让又谓河水盛时，从遮害亭堤上望北河，高出民屋，百姓皆走上山，因欲决其堤放河，使北入海，则遮害亭以北地形之卑下又可知矣。盖濬县之地，西则高于东也，南则高于北也，故禹厮河为二渠，自大伾山北去者，为大河经流，而自大伾山东去者，为支流漯川。漯受水不多，虽行平地不为败也。邺东，故大河上流，既折而北行，凡行二百里，西岸为汤阴、安阳、临漳，东岸则内黄、魏县，此之谓故大河之在邺东者矣。《后汉·郡国志》亦云，邺有故大河。盖又祖述《班志》此说，而邺东，故大河之名遂显白于后。《史记索隐》因谓河在邺东，故名，邺为河内。《玉海》因谓地志魏郡邺县有故大河，在东北直达于海，疑即禹之故河。故禹迹之不致终晦，实由于此矣。邺东故大河其下流自此北行，西岸为肥乡、曲周，而漳水入之，其东岸为邱县之平恩故城。漳水者，清、浊二漳也。浊漳出长子，清漳出乐平，至陟县而二漳合流，曰交漳口。自交漳口历临漳、成安、肥乡、曲周而入大河。说者谓降水即浊漳也，降亦作绛，漳绛得通称也，是为北过降水也。自北过降水而漳水即河水矣。及禹河既徙，而漳水循其道北行，故《水经》所叙漳水自平恩以下皆禹河故道也。邺东故大河下流，自此又北行，其东岸则广宗，西岸则平乡，钜鹿、大陆泽在焉，所谓至于大陆者也。按濬县西南，直汲县北，有古朝歌城，本殷墟。《货殖传》曰：殷人都河内。《汉志》曰：河内本殷之旧都。张守节曰：河从龙门南至华阴，东至卫州东北入海，曲绕冀州，故言河内。而《卫世家》称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颜师古谓为汲郡朝歌地。《卫》之诗曰：瞻彼淇澳。曰：河水洋洋，北流活活。曰：在彼中河。淇水经殷墟之西，河水经墟之东，命曰河淇之间。是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赵岐注曰：卫地滨于淇水，在北流河之西，是则禹河在濬西汲东之明证矣。自邺东故大河之说倡于《班志》，后世宗之。而《通典》邺隶相州，殷王河亶甲所居，盖其后因圯而迁，河水所毁曰圯。而西门豹之为邺令，邺人苦为河伯娶妇。《水经注》：漳水北经祭陌西，俗巫为河伯娶妇，祭于此陌。祭陌亦曰紫陌，在故邺城西北五里。战国时大河出清丰、南乐、元城之间，去邺百有余里，土人皆知，异时漳水在邺北入河，故河虽东徙犹沿旧称，而呼漳水为河。因以河伯娶妇惑人，凡西门豹传所谓河者，皆漳水也。项羽钜鹿之战，所谓渡河者，亦漳水也，是皆相沿土人旧称而不变也。相州自邺移治安阳，今彰德府治也。盖彰德土人至今犹知其地旧有大河，故有所谓黄河老身、黄河老家者。余幼时在彰德，土人皆指其地以相示。初犹疑其妄，及读《班志》，乃知其良然。此大河自濬汲间北流，出于安阳、临漳东之明证也。《续汉书》谓：河水从列人北流。《通典》谓：漳水至肥乡，横流入河。肥乡者，汉列人也。应劭谓：漳水自斥章北入河，今曲周县有斥章故城，在列人北。东汉初，赵王子林说光武决列人河灌赤眉，是时河益东徙，列人安得有大河？盖亦相沿旧称，以漳水为河水，如邺人也。而《殷本纪》，祖乙迁于邢。《皇极经世》，祖乙圯于耿，迁于邢。《通典》谓：即唐邢州，秦为钜鹿、邯郸二郡地。《明一统志》，祖乙迁邢，即今顺德府治也。盖其地濒河，故其后又因圯而迁。而《汉志》既谓《禹贡》大陆泽在钜鹿北。孙炎云：大陆钜鹿北广河泽，河所经。盖广河云者，谓其为河水所汇也。《元和志》谓：邢州钜鹿县大陆泽，一名钜鹿泽，在县西北赵州昭庆县。广河泽在县东二十五里，乃大陆别名。盖一泽跨二县之境。而广阿者，即广河也。则又河水出于肥乡、曲周、钜鹿之东之明证也。
鹗案：河自孟津以下，决溢之患，史不绝书。一决一塞，河形易变，其中左右迁移，或十里，或数里，或数十里者，不可胜纪。如孟津至开封百里之间，五代至宋百年之际，河之决者凡七八见：乾祐三年决郑州、广顺，二年决郑州、乾德，三年决阳武、太平、兴国。二年决温县、决荣泽，其他可想见矣。屡决屡塞，形势屡迁。虽于数十年后考数十年前之河，往往不能铢累悉合，而况于数千年后考数千年前之河，必欲确切不移，无毫发讹舛，岂可得哉，岂可得哉！诸家考据，博采宏搜，至汪份、胡渭精详已极，虽后人犹不免有议之者，然大纯而小疵，可以征矣。
禹贡九河逆河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