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念、沿革及临床特点
多梦是指睡眠不实,睡眠中梦幻纷纭,且多可惊可怖之事,昼来则头昏神疲为特征的一类病证,是临床最常见的睡眠障碍疾病。多梦既可作为症状表现于各种疾病,也可作为一个主症而单独存在,常与心悸、失眠、健忘、眩晕等症并见。
早在《黄帝内经》便提出了梦产生的病因和病机、治疗原则,从此奠定了中医学释梦理论形成的基础和起源并指导着临床实践,对后世医学发展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本症在《素问·方盛衰论》称“妄梦”,《灵枢·淫邪发梦》作“喜梦”。《素问·方盛衰论》曰:“是以少气之厥,令人妄梦,其极至迷。三阳绝,三阴微,是为少气。”此说明气虚上逆,使人梦多诞妄。《灵枢·淫邪发梦》云“黄帝曰:愿闻淫邪泮衍奈何?岐伯曰:正邪从外袭内,而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营卫俱行,而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而喜梦”,指出外邪入侵引起脏腑功能失调、气血阴阳失和,魂魄受扰,扬散不定,心神不安而多梦。内经还从脏腑的功能特点、梦境的五行属性与五脏进行关联来解释病梦。治疗方面提出了“补其不足,泻其有余”的根本法则,但无具体方药(《灵枢·淫邪发梦》“凡此十二盛者,至而泻之,立已”“凡此十五不足者,至而补之,立已也”)。
《神农本草经》提及可用于安神、治疗多梦的单味中药,其中明确能安定魂魄的有朱砂、玉泉、麝香、犀角、羚羊角、人参、木香。
张仲景首次提出了“梦交”的病名,对“梦交”“梦遗”等梦病的病因病机、辨证论治进行了分析,创立了桂枝龙骨牡蛎汤、黄连阿胶汤、酸枣仁汤、甘草泻心汤等行之有效的方剂。《金匮要略·血痹虚劳病脉证并治》中指出“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阴头寒,目眩(一作目眶痛),发落,脉极虚、芤、迟,为清谷亡血,失精。脉得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女子梦交,桂枝龙骨牡蛎汤主之”;《金匮要略·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中记载“邪哭使魂魄不安者,血气少也;血气少者属于心,心气虚者,其人则畏,合目欲眠,梦远行而精神离散,魂魄妄行”“男子失精,女子梦交,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主之,天雄散亦主之”“虚劳里急……梦失精……小建中汤主之”。
晋·皇甫谧认为,“淫邪袭内”“正风袭内”均可生梦,并提及了疗梦穴位,如《针灸甲乙经·动作失度内外伤发崩中瘀血呕血唾血》云:“善魇梦者,商丘主之。丈夫失精,中极主之。”对后世中医成梦理论及针灸疗梦颇有启示。
杨上善《黄帝内经太素》将梦分为“征梦”“想梦”“病梦”三类。隋·巢元方更强调人体虚弱的发梦理论,《诸病源候论·虚劳喜梦候》曰:“夫虚劳之人,血气衰损,脏腑虚弱,易伤于邪。邪从外集内,未有定舍,反淫于脏,不得定处,与荣卫倶行,而与魂魄飞扬,使人卧不得安,喜梦。气淫于腑,则有余于外,不足于内;气淫于脏,则有余于内,不足于外。”《诸病源候论·梦与鬼交通候》曰:“夫脏虚者喜梦。妇人梦与鬼交,亦由腑脏气弱,神守虚衰,故乘虚因梦与鬼交通也。”《诸病源候论·伤寒梦泄精候》曰:“邪热乘于肾,则阴气虚,阴气虚则梦交通。肾藏精,今肾虚不能制于精,故因梦而泄。”同时,巢氏也重视邪气盛发梦的方面,如在《诸病源候论·八瘕候》云:“邪气甚盛者,令人恍惚多梦。”
孙思邈继承了《黄帝内经》的梦学理论并有所发展,提出了“肝伤善梦”(《备急千金要方·补肾》)及饮食不当致梦,如《备急千金要方·养性·道林养性》云“如食五味必不得暴,多令神气惊,夜梦飞扬”,补充了《黄帝内经》的有关梦成因的内容。孙氏还注重梦证治疗方剂的研究,扩展了张仲景之方在梦证的应用,如大建中汤治“梦与鬼神交通失精,惊恐虚乏”,吴茱萸汤治“多梦,梦见鬼神”;同时,还总结发明了数十个治疗相关梦证的方剂,如大镇心丸、小镇心丸、别离散、泄热汤、半夏补心汤等;另外,还讲述了睡姿不当易发生梦魇及其处理方法,“凡人常卧,不宜仰卧,以手复心上必魇,不得卧,若暗中着魇不得以火照之,亦不得近前急呼,但捻下心上手,然后慢慢唤觉,以皂角末或半夏末吹入鼻中即醒”。
《外台秘要》指出五疰等传染病过程中易出现噩梦、喜梦、梦寤纷纭等。同时,认为邪气盛甚时可“令人恍恍多梦”(见《外台秘要·八瘕方一十二首》),这点与巢氏《诸病源候论》观点一致。
宋代出现大量治疗梦症的方剂。《太平圣惠方》列有疗梦专方,可谓是专科梦证治疗的起始;《圣济总录》也载有疗梦方近百首;《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收录了与梦证有关的三十四个方剂,如平补镇心丹治疗多梦胆怯善恐之心胆气虚者;《普济方》用珍珠母丸治理阴血不足,肝阳偏亢所致的神志不宁,入夜少寐;严用和在《济生方》中也提出梦是因惊恐伤神,耗伤心气所致,当用养心益血、安魂定魄方法治疗,用补心丸主治“梦寝飞扬,精神散离”,用进食散主治“脾胃虚寒,梦见饮食不足,脉来沉细软弱”,用温胆汤、远志丸主治心惊胆怯,因事大惊,梦寐不祥。
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收录了疗梦药物近百种。如茯苓等治疗梦寐多惊,频频遗泄;柏子仁治疗失眠健忘,多梦遗精;炮鳖甲研末治疗阴虚梦泄;牡蛎粉治疗梦遗便溏;预知子(八月扎)治疗健忘少睡、夜多异梦、狂不知人等,可谓集历代之大成。
在梦的成因上,清·王宏翰将西方思想融入中医梦学,并加以阐释,明确指出梦的起因与外界刺激和人体本身的心理生理病理变化有关,同时梦还受到先天禀赋、后天感受的影响,并认为梦象与个人的喜好憎恶及职业、信仰密切相关。清·薛雪对病梦证治也有独到的见解,如在《日讲杂记》中云:“《黄帝内经》梦事,是分脏腑阴阳,大要总系心、肝两脏为主,何也?未有神魂静而梦寐颠倒者也。”这是对前述医家的各种观点做了提纲挈领的概括。王清任首先提出瘀血导致发梦的理论,用血府逐瘀汤治疗夜睡梦多,指出“夜睡梦多,是血瘀,此方一两付痊愈,外无良方”;喻昌也在《医门法律·虚劳门》中云:“瘀积不行,乃至血干经断……夜梦鬼交。”
近现代中医梦学的发展滞缓,丁甘仁的《丁甘仁医案》、张锡纯的《医学衷中参西录》有若干涉及梦证的医案,秦伯未在《中医临证备要》中用益气安神汤治疗心神不安所致多梦、睡眠不熟、梦扰纷纭且多可惊可怖可怪之事,但于前也无明显创新。唯《医学衷中参西录》认为,梦象可以是脑充血的征兆,颇有可取之处。
多梦相当于西医学神经衰弱症、神经官能症、失眠症。西医学其他感染性疾病、脑出血征兆合并多梦表现时也可参照本节辨证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