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宇宙天地领悟到的人间秩序,在仪式中被固定下来,宇宙的秩序与人类的情性在这些仪式上出现了叠合,仪式通过一套一套的象征确认并强调这种秩序的天然合理与不可置疑,它给人们提供了价值的依据,而象征的反复使用,则在人们的心目中形成了一种意识,即象征的秩序就是世界的秩序,象征秩序的崩溃就是世界秩序的崩溃。久而久之,从这套象征中还抽象出来一些由神秘的、有权威的数字所表述的概念,这些数字化的概念由于其不容置疑的依据和久在人心的习惯,成了人间世界最为整齐的秩序的象征。殷商西周王室的祝、巫、史、宗等等在“绝地天通”之后,垄断了这些仪式、象征的执行权力和解释权力,也把“思想”垄断在自己的大脑中。那么,在殷商西周之后,思想将向哪个方向变化?换句话说,在前述这一思想史背景中绵延出来的后世的思想史,将从这里延伸到哪里呢?

[1]《国语·楚语下》,559页、560页,上海古籍出版社标点排印本,1988。

[2]参看徐炳昶:《中国古史的传说时代》,76—84页,科学出版社,北京,1960。又,参见张光直:《中国青铜时代二集》,47页,三联书店,北京,1990。按:一说“绝地天通”是尧的时代,见《尚书·吕刑》“乃命重黎,绝地天通,罔有降格”,孔传:“重即羲,黎即和,尧命羲和世掌天地四时之官,使人神不扰,各得其序,是谓绝地天通”。《十三经注疏》,248页,中华书局影印本,1979。

[3]《十三经注疏》,1414页、1415页。

[4]其实颛顼也罢,周公也罢,不必特意考证文明是否这些传说中的人物的成就,他们都是人间秩序的象征,他们在文献中的意义就是告诉后人,在某一个时代,中国思想史上形成了一种理性的秩序,而代表秩序的就是一批懂得“礼”的文化人和一套代表“礼”的仪式。

[5]《十三经注疏》,1415页。

[6]《十三经注疏》,1440页。

[7]《诗经·小雅·小明》、《大雅·大明》,《十三经注疏》,464页、506页。

[8]陈梦家曾指出,商人就有“上下天土对立之观念,是为阴阳二极之张本”,见《古文字中之商周祭祀》,《燕京学报》十九期。《尚书·周官》也说立三公以“论道经邦,燮理阴阳”,立三孤以“贰公弘化,寅亮天地”,如果这篇文献真的有西周思想的影子的话,那么西周人已经把天地视为阴阳的对应之物了,见《十三经注疏》,235页。

[9]参见詹鄞鑫:《神灵与祭祀——中国传统宗教综论》,42页,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

[10]《十三经注疏》,461页、462页。

[11]《十三经注疏》,153页下,参见《国语·周语上》祭公谋父语,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1995。

[12]《礼记·曲礼下》,《十三经注疏》,1268页。

[13]郑注:“祭四方,谓祭五官之神于四郊也”,参看《左传》昭公十八年、《礼记·月令》、《周礼·大宗伯》等。

[14]《礼记·曲礼上》,《十三经注疏》,1250页。参见张光直:《说殷代的亚形》,载《中国青铜时代二集》,82—94页;艾兰《龟之谜》第四章《商人的宇宙观》,汪涛中译本,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他们都曾经注意到了殷商时代的空间观念,但没有进一步讨论在周代仪式中的宇宙天象的空间观念的影响。

[15]《仪礼·觐礼第十》,《十三经注疏》,1092—1094页。

[16]《何尊》铭文:“武王既克大邑商,则廷告于天曰:余其宅兹中或(国)”,见《文物》1976年第1期。又,可参看顾颉刚:《史林杂识·畿服》,尤其是其中的畿服图,1—19页,中华书局,1977;葛兆光:《众妙之门——北极、太一、太极与道》,《中国文化》第3辑,香港中华书局,1990。

[17]参看葛兆光:《道教与中国文化》上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18]爱利亚德(Mircea Eliade)《世界信仰与宗教思想的历史》(Histoire des Croyances et Idees Religieuses,Ⅱ,Paris,1978)中说到古代中国的思想,与这里所讨论的内容正好互相参照,他说,“从殷商到1911年的辛亥革命,关于宇宙构造与节律关系的种种观念就一直保持着连续与统一性。传统的宇宙图像指出,宇宙由天地之间围绕着一个垂直的轴的四方构成,天如半球覆盖,地如四角马车,中心的柱子将天穹支撑起来,宇宙性的数字‘五’即四方加上中心规定了各种各样的色、味、音及象征,中国处在世界的中心,首都即王国的中央,王的宫室即首都的中央”,他指出,这种宇宙论对于中国古代的思想和宗教来说,是十分重要的,甚至是根本性的。日译本《世界宗教史》第二册,13页。岛田裕己、柴田史子译,筑摩书房,东京,1991,1992。

[19]《礼记·郊特牲》,《十三经注疏》,1453页。

[20]《十三经注疏》,1663页。

[21]《礼记·曲礼上》,《十三经注疏》,1233页。

[22]《十三经注疏》,1414页。

[23]郑注:“近人情者亵,而远之者敬。”《十三经注疏》,1439页。

[24]《礼记·曲礼下》、《礼记·玉藻》、《仪礼·丧服第十一》,分见《十三经注疏》1268页,1479页、1480页,1100页、1101页。

[25]《礼记·曲礼下》,《十三经注疏》,1267页。

[26]《诗经·周颂·清庙》,《礼记·祭义》,分见《十三经注疏》583页、1592页。

[27]《十三经注疏》,87页。

[28]见《左传》宣公三年,《十三经注疏》,1868页。又,《殷芸小说》引孙氏《瑞应图》“昔黄帝作鼎,象太乙,禹治水,收天下美铜以为九鼎,象九州”。周代每有重大仪式必铸鼎鼐以为象征,故称为“重宝”,直至汉代仍是如此,汉武帝时发现古人的鼎,还以为这是瑞应,并因此更改年号。

[29]《礼记·月令》,《十三经注疏》,1361页。参见《诗经·小雅·彤弓》。又,《虢季子白盘》铭文记载,王赏赐勇武的虢季子的物品就是弓、彤矢、钺。

[30]《十三经注疏》,1442页。

[31]《十三经注疏》,1446页、1452页。

[32]《诗经·大雅·既醉》,《十三经注疏》,535页。

[33]《礼记·曲礼下》,《十三经注疏》,1256页。

[34]《逸周书汇校集注》卷四,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35]《十三经注疏》,239—241页。

[36]颂壶的铭文最早载于《贞松堂古遗文》。

[37]《十三经注疏》,79页、83页。

[38]庞朴:《六峜与杂多》,载《学人》第六辑,江苏文艺出版社,1994。

[39]讨论这些数字化概念的论文至今还不够多,如M.Granet(葛兰言)在La Pensee Chinoise(Paris,1934)中曾经论述过,参见李约瑟《中国科学技术史》第二卷,中译本,312页,科学出版社、上海古籍出版社,1990。又,杨希枚:《中国古代神秘数字论稿》,原载《中央研究院民族研究所集刊》33卷,台北,1972。后载入杨氏所著《先秦文化史论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

[40]不妨看一个后来人的传说,壹,古文亦写为img,由“壶”与“吉”合成,传说是壶为意符,吉为声旁,壶者,古人以为“天”如混沌(葫芦),贰,则如“贝”之可分为两半,叁,则为“参”,意为在二事物中又加一事物,叫做“参”,意指天地生人。

[41]《十三经注疏》,162页。

[42]《英国所藏甲骨集》1923条,参见伊藤道治:《王权与祭祀》,中国国际汉学研讨会论文,1995,海口。又可参看胡厚宣:《重论“余一人”问题》,《古文字研究论文集》,四川大学学报丛刊第十辑,1982。

[43]《十三经注疏》,181页、182页。

[44]参见葛兆光:《众妙之门——北极、太一、太极与道》,《中国文化》第3辑,香港中华书局,1990。

[45]转引自《殷虚卜辞综述》,113页。

[46]分别见于《舜典》、《大禹谟》、《皋陶谟》、《益稷》、《吕刑》、《武成》等篇,这些篇目曾被认为是伪作,关于《古文尚书》的真伪问题,这里不予讨论,我们只是把这些词语选出来,作为一种观念史上可能出现的现象的参考资料。

[47]参见《国语·周语下》“王欲合是五位三所而用之”,《国语·鲁语上》“凡禘、郊、祖、宗、报,此五者国之典祀也”,上海古籍出版社排印本,138页、166页,1988。《左传》隐公六年“翼九宗五正”,又见昭公二十九年。

[48]《周礼·夏官·司兵》郑司农注,《十三经注疏》,855页。又,参见《谷梁传》庄公二十五年“天子救日,置五麾,陈五兵五鼓”,《十三经注疏》,2387页。

[49]《周礼·天官·疾医》郑注,《十三经注疏》,667页。

[50]《史记·历书》称“黄帝考定星历,建立五行,起消息”,这话当然是传说,不可相信。但是近人似乎普遍倾向把“五行”思想定得很晚,如战国后期等,但较早持这一说法的人也大多留了一个活动的余地,如梁启超《阴阳五行说之来历》(1923)称“其始盖起于燕齐方士”,而建设传播者是邹衍、董仲舒、刘向,胡适在《中国思想史长编·齐学的正统》中同意梁氏的观点,说得很含糊,并说“五行之说大概是古代民间常识里的一部分”,顾颉刚在《五行终始说下的政治和历史》中则说:“我不敢确实断说五行说必是战国后期起的,我以为零散的五行思想是久已有的……(但)邹衍凭借了往旧的五行思想……”。从现在考古发现的资料看来,五行思想的来源可能要比我们在现存文献中看到的要早得多。

[51]最早的天干地支的记载,见《甲骨文合集》第37986片。

[52]参见郭沫若:《释干支》,载《郭沫若全集·考古编》第一卷,332页、333页,人民出版社。

[53]十二辰可能就是十二时,有人以为日十二时之制起于汉代太初年间,如清代赵翼《陔余从考》卷三十四,但《左传》昭公五年,杜预注有“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可见春秋时代以前就有十二时之制。

[54]《国语》,132页。

[55]《十三经注疏》,128页、130页、143页。

[56]后世又引申出相当多的以“十二”为计的名目,如十二兽、十二神等等,郭沫若《释干支》以为十二宫、十二兽等都是从西域传来,但实际上并不然,近年的考古发现已经说明十二兽之说绝不晚于战国,而且是土生土长,参见李学勤:《干支纪年和十二生肖起源新证》,载《文物天地》1984年3期;而长沙子弹库楚帛书之十二神亦是中国的十二月的象征,见李零:《长沙子弹库楚帛书研究》,中华书局,1983;又,见李学勤:《简帛佚籍与学术史》,台北,时报出版公司,1995。

[57]参见《礼记》之《深衣》、《玉藻》、《明堂位》各篇,《十三经注疏》,1664页、1473页。

[58]《十三经注疏》,27页、20页、2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