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理的综合:从《吕氏春秋》到《淮南子》

第二节 哲理的综合:从《吕氏春秋》到《淮南子》

战国末年的综合趋向:庄子、荀子、韩非的学术批评与《尸子》、《鹖冠子》、《吕氏春秋》的思想融合

“道术为天下裂”,在思想者纷出的时代里萌生出种种深刻的片面的思想,不过,随着历史由分而合,思想也渐渐由分裂转向综合。诸侯之间的战争常常也促进了另一种形式的思想交流,渐次兼并和吞食小国的结果,是使各种地方性的思考汇集到了一起,交通越方便,思想的兼并和融合越厉害。

其实,这种“兼并”和“融合”的趋势,不仅由外在原因刺激而成,更早些时候在知识与思想世界已经初露端倪。有的学者曾经指出,《庄子·天下》的“无物不然,无物不可”的逻辑“就是思想大调合的基础”,因为其相对主义的是非善恶论,把一切恒定和固执都打破了,可以“解放人的心思,破除门户的争执”[1];还有的学者则认为,《荀子》已经是中国古代思想的综合者,他的思想“不是‘俄而’的‘变故’,而是战国以来思想史汇流于他一身的发展”,对各家学说的批判便是他综合各家思想的基础[2];也有学者提出,韩非对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不同”的批评,也是一种“总结”,因为他是根据现实社会的实用与效验,反对儒墨上溯尧舜,各执一偏,无以定权,他尖锐批评“海内之士,言无定术,行无常议”,并指责空言平等的理想思潮,贵生轻物的杨朱主义,放言空论的学士派头,逞勇斗狠的流氓侠客作风,似乎也已经是一种“批评的综合”[3]。不过,以上的说法固然各有各的道理,但不免都有各自的偏颇,庄子希望将“恢诡谲怪,道通为一”[4],只是瓦解各家的思想壁垒,其中《天下》一篇虽说的是“天下的学术”,但也还是偏于他所关心的非主流的道论各家,并不特别多地涉及儒者之学与其他诸子的社会政治与伦理学说;荀子只是对儒、法等拥有共同社会思想话语的总结和归纳,还没有找到一个使各家各派都通贯于一,并且包容天道、世道、人道的基础,因而“总方略,齐言行,壹统类”的期望与“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天理”的批评[5],虽然很对却没能实现;至于韩非,也只是以现实利益与实际效验为基础的批评,且不说它过于偏重法制主义,就是这种批评本身,也只是涉及了思想的表层而没有触及思想的依据,换句话说,韩非建立的并不是拥有永恒而深刻的、不言自明的依据,而是一种出于现实考虑的实用策略,当时代变迁,那种立足于“今”的策略就常常不再适用与有效,因为它可能失去它所依赖建立的基础即当时的情势与需要,而思想则凭着其永恒的依据始终是人所思索的话题[6]。

当然,批评毕竟是一种思想的“对话”,在指斥与分析各家学说时,批评者必须进入对方的语境,在这个时候,批评者和被批评者尽管观念与思路大相径庭,但术语、概念却渐次沟通,正如不同语言不能交流而交流必须同一语言一样,批评实际上已经先进行了理解和阐释,而理解与阐释,无论是“正解”还是“误解”,都像语言的翻译一样,是思想者与思想者之间互相渗透与沟通的开端。战国末,这一综合的现象已经渐渐凸显,除了批评之外,如《韩非子》的《解老》、《喻老》为法治寻找“道”的依据,《鹖冠子》以黄帝之学中的太一、阴阳、五行之说充当法势、政治、道德的思路依据[7],《尸子》以“天地生万物,圣人载之,裁物以制分,便事以立官”的思路沟通自然与法则之间的断裂,将亲情、道德、伦理、法律、制度串在一道[8],以天地五行四时八极诸神及燧人、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的传说给思想寻找宇宙与历史的依据,给渊源歧异的学说作综合的解说[9],基本上都是这一趋势的产物。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吕氏春秋》[10]。

《吕氏春秋》对各种思想的规范与兼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