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及其时代

现在我们来讨论影响最为深远,最集中凸显早期“道”者之思,但至今不能确定其时代与来源的老子之学。

老子的时代一直是争论不休的问题,当然现在也不能有明确的结论。传统的说法是老子早于孔子,但从宋代的叶适到清代的汪中,都曾对老子的年代提出过种种质疑。近代以来,先是梁启超认为老子的来历不明,恐为战国晚期的作品,然后胡适则捍卫传统的说法,再次确定老子先于孔子,但是冯友兰则认为,老子产生很晚,理由是“孔子以前无私人著述之事”、“《老子》非问答体”、“《老子》之文为简明的经体”,到了顾颉刚,更由于《老子》是赋体,《吕氏春秋》用《老子》而不提老子等等,认定老子是战国晚期的作品[45]。参加论辩的大多是当年著名的学者,辩论的内容是从文献引徵、思想系统、语言风格到文体特征,几乎无所不及,但终究不能水落石出。胡适有一句话说得很恳切,他说,要确定老子的时代,要有确证,“在寻得这种证据之前,我们只能延长侦查的时期,展缓判决的日子”[46],但这在当时是困难的,像冯友兰就反驳说,他自己写哲学史,就要“把老子放在一个地方”[47],这在当时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是,在大量出土文献面世的今天,我们大概有可能推测,无论老子是一个传说的人物还是确有其人,《老子》最后写定至少应是在战国中期,而其反映的则应当是与墨子一系大体同时,即战国前期的道者的思想[48]。从知识系统来说,老子之思想大体上的来源是,古代祝史对“天道”变化的体验,文化贵族对“世道”崩坏的反思,以及楚人对于“人道”永恒之追索。

前面我们曾经说到,天文历算之学作为古代中国的一种重要的知识,它促成了阴阳观念的形成与日后的系统化,而从这种知识中孕育出来的宇宙观测及人事预测技术又反过来为这种观念的定型提供了经验基础,在精通这种知识的人中,祝史是极其重要的一枝。《汉书·艺文志》里说,“道家者流,盖出于史官”,传说老子是周之史官,而史官正是古代星历占卜之学的执掌者,他们对于“天”之本质、“天”之运行、“天”之原初,也就是宇宙之学有极深的体验和想象。

本来,古代中国对于“天道”就极其重视,春秋时代也已经有阴阳之说[49],《左传》、《国语》中的种种记载说明《老子》的思路并非突兀孤立而正好是当时思想理路中的一环,只不过,《老子》更明确地强调了先天地而存在的“道”的优先意味,把那种本来还与具体现象解释相关的“天道”与“阴阳”变成了富于哲理意味的思想,并以此笼罩和涵盖一切。在《老子》中有相当多关于“天地”的议论,如“天地之间其犹槖籥乎?虚而不屈,动而愈出”(五章),“天地相合,以降甘露,民莫之令而自均”(三十二章),而这天地的本原又是什么?关于天地本原,老子把宇宙之来源想象成“道”,而“道”是“玄之又玄”的“众妙之门”(一章),是“绵绵若存”,永恒的“玄牝之门”(六章),是“渊兮”、“湛兮”的幽深状态(四章),这种幽深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博之不得”的夷希微境界(十四章),是“无状之状,无物之象”的惚恍境界(十四章),但它又是“一”,是根本的所在,宇宙天地就是从这里发生的,这就叫“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四十二章),在这“一”生“二”中产生了雌雄、阴阳之分与合,故而叫“万物负阴而抱阳,沖气以为和”(四十二章),于是万象纷纭的宇宙就被归纳到“道”与“阴阳”的规则之中,得到了一个“出身来历”与一个“价值基础”——这就是“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的祝史的思考(四十七章)[50]。

天道、世道与人道

不过,与掌握具体的星历占卜之技不同,作为思想者的老子学说已经不再局限于天算历象的观测与人间祸福的预测,而是要将“天道”作为终极的依据,推衍于“世道”与“人道”,其二十三章说:“从事于道者,同于道,德者,同于德,失者,同于失”,它的意思就是说,世道、人道与天道,世德、人德与天德,世间之失、人世之失与天地之失,是同类比德的东西,比如天地之生是从“道生一”开始的,那么世间之治也是如此,“是以圣人抱一为天下式”(二十二章),因为这“一”也是“道”,是根本,“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谷得一以盈,侯王得一以为天下正”(三十九章)。

也许正是祝史一系出身的缘故,也许是殷周以来天地、社会、人类一体化思路延续的缘故,老子在对秩序的崩溃感到沮丧之时,便以“天道”之朴素无为对世道进行激烈的批评,他说:“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七十七章),天道“不争”、“不言”、“不召”(七十三章),但世上在上位的人却“食税之多”、“有为”、“求生之厚”(七十五章),依照天道,应当“常无为而无不为”,他说,真正的圣人应该“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六十三章),当他真正能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为”时(四十八章),“不欲以静,天下将自正”(三十七章)。但是,现世的人们却任用智谋治国,“其政察察”(五十八章)所以“其民缺缺”而且“难治”(六十五章)。比起儒者追踪尧舜、墨者追踪夏代来,在历史的依据上,老子一系道者追寻得更远,“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能知古始,是谓道纪”(十四章),在他们的想象世界中,有一个更为古老、更为朴素、更为单纯的人类黄金时代,在那个时代里,“小国寡民,使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使民重死而不远徙。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八十章),这才是与无言自化的天道相应的世道。于是,在关于社会的知识与理性上,道者比墨者还走得远,墨子一系从治理社会的角度要求“尚贤”,毕竟是诉诸实用理性,而老子连“尚贤”也不同意,主张彻底的“不尚贤,使民不争”,因为争“贤”本身就是引起无尽欲望;他对“礼”提出全面的批评(三章),但他却与墨子不同,墨子只是实用地批评“礼”靡费财富,劳民伤财,而老子却从本原上提出“礼”是“忠信之薄,而乱之首”,他从人类历史上论证“礼”,说正是古代“道”的失落,才有了“德”的凸显,当“德”也失去了它不言而喻的价值,就出现了“仁”,“仁”这种来自人的自然感情的爱心再也制约不了天下汹汹的利禄欲望时,就有人来提倡“义”,最后“义”也不管用了,就只好拿出管束人们行为和心理的“礼”(三十八章)。人本来应该像“天”一样,“不自见”、“不自是”、“不自伐”、“不自矜”,即“昏昏”、“闷闷”的境界,而不应该进入“察察”、“昭昭”的状态(二十章),因为进入这种用“智”凭“理”的状态,就有了种种差别,真正澄澈而透明的思想和永恒而崇高的境界是像“天”一样的“无为”——“清净为天下正”(四十五章)——而“无为”的意思是柔弱、安静、朴素、自然,相反,“朝甚除,田甚芜,仓甚虚,服文采,带利剑,厌饮食,财货有余,是谓盗夸”(五十三章)。凭着知识技术、实用理性才能维持秩序的思想传统,在这里再一次受到冲击和挑战,似乎近于崩溃。

除了“天道”与“世道”之外,老子思想还极关心“人道”。所谓“人道”,是指作为个体的生命存在的“人”如何遵循“道”而得到永恒。李零《中国方术考》曾经指出道家虽然也讲阴阳大顺,但重点已经不在天道而在于“顺应天道,形神相保,重在养生”[51],其实道者早期既讲“天”,也讲“人”,这两者是互相参证连为一体的,只不过,道者的“人道”是以“天道”为其理性依据和思索起点的,正如我们前面所说,这是天地、社会、人类一体思想背景中,对大宇宙与小宇宙的内心体验(而不是实验)、想象(而不是分析)、推衍(而不是归纳)的思想产物,在这一思路中,“天”与“人”是同一的。老子一系道者从天道之无言自化、宇宙之无中生有、万事万物之归根复命等经验中,体会出人道保全生命、克服异化的方法,他把古代中国养生技术背后的自然观念放大到整个人生哲理,思索出了一套上通天道、中贯世道、下至人道的理论。“天地根”之所以能够“绵绵若存,用之不勤”,是因为它渊深沉静,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是因为它“不自生,故能长生”(六、七章),也就是说,宇宙永恒之道,在于它是一个“无”,处在超越时间和空间的无为状态和自在境界,它“不欲盈”(十五章),像“溪”、“谷”(二十八章)。人也应当遵循这种天道,渊深沉静、无欲无念,“专气致柔”、“涤除玄鉴”,像婴儿一样(十章),“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二十章),对世间的名利和人心的欲望,都应该摒弃其过分,“致虚极,守静笃”(十六章),知雄守雌,知白守辱(二十八章),“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四十四章),挫锐解纷,和光同尘(五十六章),用退让、克制、示弱、柔软的方式使自己保持平静的心境,因为“物壮则老,谓之不道,不道早已”,这段在三十章和五十五章两次出现的箴言,就是这个意思,世俗的五色、五声、五味等等享受,都是使人“心发狂”、“行妨”的因子(十二章),他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四十六章),故而他警告人类:“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二十二章)人要保持其生命永恒,就应该像“天”一样顺大道而行,这就叫: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二十五章)

两种可能滋生的内在理路

由于我们相信《老子》是战国时代辑编古道者之言而成的诗体格言式的著作,我们很难确定它思想的非常具体而明确的意图指向,不过,把它放在战国前期思想史大背景和脉络中考察,大概是没有问题的。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和脉络中,我们可以看到,在社会剧变、思想剧变的时代中,老子一系道者其实也在寻求一种秩序[52],只不过他们在寻求秩序时,依据的是史官更熟稔的宇宙秩序即“天道”及更易理想化的古代世界“上古”,他们把“天道”推衍到世道与人道,更因为对“无序”的激愤而以“上古”对抗“当下”,还由于对社会、理性、文化的失望和恐惧而注意到了个体生命的价值,他们希望人类回归朴素和安宁,与宇宙及他人都保持和谐,维持人类生存的永恒。因而在传统知识中衍化出一个全然不同于儒、墨的思路,在这个思路中隐含了几种可以延伸的思路,一是以个人为中心的反社会的倾向,这将引出追寻个人自由或保全个人生命的两种不同结果;一是以内心体验为中心的反理智的倾向,引导思想超越具体的有形的世界,直探神秘的终极境界。这两种思路都极出色地体现在稍晚的《庄子》的文字中[53]。

[1]《汉书》卷三十,1736页,中华书局标点本,1962,1983。

[2]《庄子集释》卷五,471页,中华书局,1961,1978。

[3]在《管子》、《慎子》、《尉缭子》、《鹖冠子》、《庄子》、《申子》、《尸子》、《荀子》、《战国策》等等书中都引用过黄帝之言,可见黄帝之学来历很早。《史记·孟荀列传》中说“慎到、田骈、接子、环渊,皆学黄、老道德之术”,《老庄申韩列传》中又说申子“本于黄老而主刑名”,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而归本于黄老”,可见黄帝之学至少在这些人之前就应该成立了。

[4]在《汉书·艺文志》的兵书、数术、方技类中都有相当多以“黄帝”为名的书,虽然这里有一大部分是《淮南子》所说的“为道者”的攀附和伪托,不过,我们以为,在战国时代,可能就已经有以黄帝为名的技术类著述,近年银雀山出土的汉简本《黄帝伐赤帝》、《地典》,马王堆汉简本《十问》、帛书《十大经》,都是黄帝之学,但有的是属于兵阴阳,有的属于阴阳刑德,有的属于方技中的房中,大约它们的成书年代都要早于入葬年代,那么秦汉之前就已经有了这一类关于具体知识与技术的黄帝书,而秦汉以来各种数术和方技之所以攀附和伪托“黄帝”,就是因为它们之间的知识谱系接近。

[5]这几句话很可能就是黄帝之学的要紧处,也就是说,黄帝之学是以大圜和大矩即天地为不言而喻的依据,引申和推衍出来的一套实用技术和一套思想理论。《吕氏春秋》第十二卷末,《二十二子》本,665页。

[6]《道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释文》,文物出版社,1974。以下所引马王堆帛书本《黄帝书》均简称《释文》。

[7]《称》,《释文》,38页B。

[8]《十大经·姓争》,《释文》,26页B。

[9]《经法·论约》,《释文》,16页A。

[10]《释文》,40页B。

[11]见《释文》,18页B;又,参见《鹖冠子·世兵》;并参考唐兰:《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的研究》,《考古学报》1975年1期。

[12]《抱朴子内篇校释》,王明校释,301页,中华书局。

[13]《淮南子》卷六《览冥》,《淮南鸿烈集解》,205页,中华书局,1989。这段话又见于《文子·精诚》,可能都出自于黄帝书的记载。

[14]关于刑德,可参见《管子·四时》和《十大经·观》,大体是日为阳,月为阴,阳为德,阴为刑,德生于春盛于夏,刑始于秋而盛于冬,如果刑德不乱,就四时有序,反之则乱。

[15]《二十二子》本,148页。

[16]同上书,171页。

[17]《经法·论》,《释文》,12页A。

[18]《经法·道法》,《释文》,2页A。

[19]《果童》,《释文》,24页A。

[20]《国语》,111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

[21]《管子·心术下第三十七》,《二十二子》本,145页。

[22]《经法·四□》中有“规之内曰员(圆),柜(矩)之内曰(方)”,《释文》,11页B。

[23]据说,马王堆汉墓帛书《黄帝书》,在黄帝之学中是具有“经”的地位的中心著作。《十大经》中有“上知天时,下知地利,中知人事”一语,相当重要,李学勤曾经以它为《黄帝内经·素问》两次引用,并称之为“上经”,证明马王堆这批黄帝书在黄帝之学中的重要性,见《释文》,33页B;李学勤《简帛佚籍与学术史》323页,台北,时报出版公司,1994。

[24]《释文》,8页B;这种思路也许不止在黄帝之学直接影响下的一些著作,如《管子·君臣上第三十》(《二十二子》本,132页):“天有常象,地有常形,人有常礼”,可能也在黄帝之学间接影响下的一些著作中出现,如《荀子·天论》“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

[25]参见葛兆光:《众妙之门——太一、北极、道与太极》,载《中国文化》第三辑,香港中华书局,1991。

[26]这种思路很早就有,参见《吕氏春秋》卷十三《应同》,但是,在后世也被其他思想流派采用,《新语》卷上《术事第二》有“事以类相从,声以音相应”,《新语校注》47页,中华书局,1986;又,《汉书》卷五十八《公孙弘传》记公孙弘有“气同则从,声比则应”,2616页;又,董仲舒《春秋繁露·同类相动第五十七》有“气同则合,声比则应,其验皎然也”,798页,《二十二子》影印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于是,这种思想就被儒家化了。

[27]参见《鹖冠子·泰鸿》的记载以及《经法·论》,《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释文》,12页B。

[28]《经法·道法》,《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释文》,2页A。《淮南子·泰族》中说,五帝三王“莅政施教,必用参五”,“参”就是“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象”、“度”、“法”之间是有关系,可以用隐喻的方式贯通的,这是道法转关中的一个重要的思路。关于黄老之学的“道法转关”问题,在后面还将有专门的讨论。

[29]《庄子集释》卷十,1082页。

[30]《荀子集解》卷十五《解蔽》,《诸子集成》本,262页。

[31]分别见于《荀子集解》卷十二《正论》,《诸子集成》本227页;《庄子集释》卷十《天下》,1082页、1084页。《韩非子》卷十九《显学》,《二十二子》本,1186页。

[32]日本学者渡边秀方《中国哲学史概论》认为,宋钘“继承墨子兼爱学说,且体得老子的柔道处世之法”,所以应是“墨门之正系”,但是金受申《稷下派之研究》却不同意这种仅仅从某一思想相似来归派的做法,认为稷下派固然有“混合名法”、“道法转关”的趋势,但他们仍然应属于道家。商务印书馆,国学小丛书本,7页以下,1933。

[33]据郭沫若的研究,《管子》中的《心术》、《内业》、《白心》、《枢言》几篇是他们的著作,并说“初期的道家可能有一种合理的动态,便是站在黄老的立场以调合儒墨”,见《青铜时代》,264页,科学出版社,1961。但他们的道者趋向是很清楚的,就是从这几篇中也可以看出,其中如“(圣人)上察于天,下察于地”,“(人)戴诸大圜,体乎大方,镜诸大清,视乎大明”,颇取自黄帝之学以天地为依据的学说,又如“凡道,无根无茎,无叶无荣,万物以生,万物以成,命之曰道”,“精也者,气之精者也,气,导乃生,生乃思,思乃知,知则止矣”,则说的是宇宙本原“道”与人之本原“气”,这又与老子之学相近。如果这些文献真的是宋钘、尹文一系的作品,那么,他们除了“禁攻寝兵”、“情欲寡浅”之外,还有其宇宙与人生理论的背景,即把宇宙、社会、人视为一体,以道为本原,以精气贯通一切,可能在他们的思想深处,价值的本原与是非的依据是宇宙与人心,宇宙是天之无言运行,人心是心之宁静自化。

[34]《吕氏春秋》卷十七《执一》,《二十二子》本,691页。

[35]《慎子》13页,守山阁丛书本。《太平御览》卷七六八、《白氏六帖》卷十一引《慎子》说,“燕鼎之重乎千钧,乘于吴舟,则可以济,所托者浮道也”,似乎也是因循其道的意思,3409页,中华书局影印本,1985。

[36]蒙文通:《杨朱学派考》,《古学甄微》,253页,巴蜀书社,1987。

[37]《群书治要》引《慎子·因循》。

[38]《庄子集释》卷十,1086页。

[39]《荀子集解》卷十五,262页。

[40]后来法制主义的理论与这种思想的接榫处即在于此,如慎到、申不害、韩非都本黄老而归刑名,关于这一点,以后我还会详细论述。

[41]尽管也有人不把杨朱视为道者,但我以为在它可以算广义的“道家”。

[42]《墨子间诂》卷十一《耕柱》,398页。又,参见《古史辨》第六册,19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本,1982。

[43]《道的论辩者:中国古代的哲学论辩》(Disputers of the TaoPhilosophical Argument in Ancient China,A.C.Graham,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1989,p.56);又,可参见关锋:《论墨子与杨朱学派》,载《中华文史论丛》第六辑,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5。

[44]《列子集释》卷七,220页,中华书局,1979,1985。

[45]以上均可参见《古史辨》第六册,上海古籍出版社重印本,1982。又可参见《伪书通考》的记载。直到近年,这一论争还在进行,其中刘殿爵的意见比较公允,尽管他把《老子》的时代仍然定得太晚,但他关于《老子》一书并非一部专门的著作而是章节的集合的观点值得重视。他说《老子》这部著作最后成书以及和老子这个人联系起来只是在公元前3世纪晚期的事,起初是一个“有共同思想倾向的章节的集合”,是在这之前几个或更多世纪的深于世故的言论和诡辩论的反映,并且和传说中的“老子”形象联系起来,转引自Early Chinese TextsA Bibiliographical Guide,p.271,Edited by Michael Loewe,1993。

[46]《古史辨》第六册,410页。

[47]同上书,417页。

[48]湖北荆门近年发现战国中期楚墓中有古道家竹简,有报道说就是《老子》,我相信《老子》可能是从各种古道家书中精选而成的。参见《中国文物报》1995年3月19日第一版《荆门出土老子等五部竹简典籍》,《文物天地》1995年第6期刘祖信《荆门楚墓的惊人发现》。不过,无论如何,把老子放在战国晚期甚至中期的说法都不成立了。

[49]参看本编第二节。

[50]以上《老子》均参用陈鼓应《老子校定文》,《老子注释及评介》后附,中华书局,442—473页。

[51]《中国方术考·绪论》,15页,人民中国出版社,1994。

[52]葛瑞汉:《列子译注:一部道家经典》(The Book of Lieh-tzuA Classic of the Tao,A.C.Graham,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New York,1960,1990)中认为先秦所有学派都代表统治者,而道家从一开始就是为私人生活的哲学。其实这是误解,道家早期有很强的入世现实性,关于这一点,只要看看道者对法则的理解和强调,对于阴谋、用兵和治民的热衷,就可以明白,至于其反社会的一面,也不是纯粹为私人的哲学。

[53]参见本书第一卷第二编第九节的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