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媲媲：

许多日子以后，今日独自坐在船窗前，我心里略微感到松快。风帆高挂，船儿顺流而下。冬阳悬天，正午暖融融的。帕德玛河中没有航船。黄澄澄的寂寥沙滩，宛如碧水与蓝天的一条分界线。北风中河水粼粼抖颤，波涛不兴。

我斜倚窗口，微风拂面，心舒神爽。近日被骄阳灼烤之后，我有些疲惫。此时，自然的清凉耐心地侍奉，扩散着甜美的惬意。我整个身躯也像浅清的河流，在温煦的阳光下慵懒地闪光，写信常常走神。

当河水潺潺流动，四周生命的律动，朗照，青空，音籁，辽阔柔和的葱茏，崭新的蓝色地平线，交织成色彩、舞蹈、音乐和美的节日，呈现在眼前时，我的心不觉陶醉了。我眼前的大地是古老的，又像我累世钟爱的人，是常新的。我与她有着殷深而久远的情感。我恍惚记得，亿万年之前，年轻的陆地在沧海里沐浴完毕，昂首伫立着赞颂朝气蓬勃的太阳的时候，地球肥沃的新土和元古生命的激情，把我养育成一棵大树。那时还没有动物，浩瀚的大海日夜翻腾，经常如愚昧的母亲，疯狂拥抱新生的陆地。我通过我的肢体汲取第一束阳光，怀着婴儿似的莫名的兴奋，在苍穹下摇晃；以密集的根须抓住泥土母亲，吮吸她甘美的乳汁。神秘的欢乐催绽我的新叶，催开我的花朵。当天空密布乌黑的雨云时，稠浓的暗影似熟悉的纤手抚摸我的绿叶。此后，我一代又一代地诞生在地球的沃土里。我与大地面对面坐在一起，便隐隐忆起往昔的情义。

此刻，河畔田野里，大地母亲身着金光闪闪的罗裙。我扑向她的脚边，扑向她的怀抱。就像生养许多孩子的母亲，不会专注而细心地观察每个孩子的行踪，大地母亲中午凝望天际，追忆着洪荒时代的景象，不曾向我投来一瞥，我却不住地絮叨。

时光就这样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是中午。冬日毕竟短促，太阳眼看着西坠了。

叔叔罗毗

希拉伊达哈

1892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