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拉:

此刻,我坐在山顶上的宾馆里给你写信。晨风凉飕飕的,云团在天空游荡,时而遮住时而离开朝阳。我脚下不是平时谈及便在脑子里浮现的那种巍峨的高山,这儿见不到层层叠叠的岩峰石崖。斜坡从游廊外面倾落下去,山脚下流淌着一道浅清的溪水,对岸呈半月形,矗立着一排耸入云霄的椰子树。

从上到下是一层层梯田,一条残破的土路爬出对岸的村庄,沿着山坡一直爬到溪边。距溪水不远有一汪泉水,当地人说是圣水。从早到晚,前来沐浴、汲水的村姑络绎不绝。据说泉水能洗尽人的罪孽,每当举行祭典,成群结队的人前来洁净他们的肉身。这地方叫迪尔塔阿姆普勒,意思是圣泉。

关于圣泉,这儿流传着一个美丽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当地国王的美貌绝伦的公主,爱上了朝廷的一位青年官吏。若说青年官吏心里不爱公主,那不是真的,但他觉得自己地位低下,不配当驸马。为了维护国王的尊严,他断然拒绝公主的求爱,公主盛怒之下把一包毒药倒入茶杯。青年官吏喝了一口,恍然大悟。他怕死在宫里公主受到唾骂,跌跌撞撞地走出王宫,躺在树林里等死。天神见状,大受感动,急忙喂他圣水,救了他的命。

不时了解到印度教徒的情趣、习俗与爪哇人生活结合的情况,感到十分惊奇。然而,印度教在爪哇并非处于非融合状态。爪哇人在自然的怀抱里形成独特的形体,肢体自然是他们自己的,但姿态是印度教的。

步入吉洋亚尔的藩王的王宫,只见院落里的祭坛上摆着供养,四位婆罗门——分别是佛陀[8]、梵天、湿婆、毗湿奴的信徒,头戴高帽,帽顶镶嵌几颗玻璃珠,四人并肩而坐,各念各的赞词。一位老妪和一位少女,端着盛放祭品的盘子,肃立两侧。他们的服饰色彩缤纷,庄重典雅。后来听说,祈福诵经仪式是特地为我安排的。藩王告诉我,举行这项活动,是企望由于我的光临,黎民百姓福星高照,五谷丰登。藩王自称是毗湿奴家族的后裔。

次日,几位王家婆罗门学者捧着写在棕榈叶上的典籍,前来拜访。这本巴厘语著作,其实不过是《摩诃婆罗多》中有关族长毗湿摩的一章。每行梵文诗下面,是一行巴厘语译文。另一本是写在纸上的梵文诗集,藩王翻开大声朗读起来,他的发音太蹩脚了,我们吃力地猜着诗意,内容好像是瑜伽戒律。我对藩王许诺,今后派一位梵文专家来校订巴厘语典籍,增补佚篇,详细注释。

《摩诃婆罗多》的故事占据了爪哇人的心。这部史诗里千姿百态的人物,出现在他们的文娱活动、诗作、歌曲和戏剧里。

藩王恳求我今晚和他探讨《摩诃婆罗多》的佚篇以及其他古典名著,我向他推荐苏尼迪。苏尼迪在这方面造诣颇深,是向他正确介绍印度古典文学的理想人选。

以上是这几天访问爪哇的情况。从我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恐怕得缩短访问日程。

父亲

巴厘

1927年8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