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普达德卜·巴苏的信
普达德卜:
几天前,你的小说《洞房》送到了我的书桌上。我拖了几天没有翻阅。我是担心不喜欢这本书。由此可见我岁数大了。人年轻时有冷酷的勇气。这从我当年的作品中可以找到证据。如今已不敢贸然下笔指摘别人让别人难受了。因此,读新书,尤其是读有建树的作家的书,便有些忐忑。发表看法,往往是迫不得已。心里犹豫不决,不经意间,有时说轻了,有时则说重了。规避不说,心里才踏实。
毫无疑问,我是喜欢你这本书的,所以心里很坦然。作为小说,你这部作品,可谓别具一格。这是诗人写的小说。对情节铺陈有所忽略,对白之河却快速流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两岸之间,是情感的急流。急流中常出现漩涡,产生的动力不是来自外部,而是很深的河底。假如来自外部,就会有源自历史的大量故事内容。那样的话,从内部照样可形成一个故事。你似乎强悍地阻止了它的出现。你把从外面挑选的两个人物,带进你的庭院。他们的性格得到了表现,但未获得机会进入故事的核心部位,广阔地展示复杂人生。你似乎强硬地宣称,你们不要对此进行干预,所有的门全上了锁,强行进入是令人讨厌的。你让美兜圈子,关注它的许多读者,也许焦急地期待它受到意外打击。你心里如果固执己见,就会把它推到墙外无从看见的地方。你不让伸出托盘的读者接受文学趣味。他们也许只好缩回贪婪的舌头,悻悻地回去了。从头到尾,这本小说端坐在爱情的趣味之座上,两管情笛一起演奏,时而甜美,时而高亢,旋律不断变化。这部作品中,情节发展如此神速,情味如此丰盛,其间没有“繁富的缺席”造成的冷清场面。为作品从外面采撷的素材,是大千世界的。没有的话,就无法建造洞房了。你娴熟地构建了两者的关系。你的故事的特点在于,结束之处,小说继续向后延伸。你展示了轰响着扑来的大浪,之后说,够了,不用更多的东西了。破坏即将开始,这是势在必行的。你展示的大潮是惊心动魄的,有美也有荣耀。它是纯洁的也是可怕的。你展示了炽热爱情中伤及自身的矛盾和其中必然的凶狠,两颗彼此吸引的星中间保持一定的距离,它们各自的运行才是安全的。狂野的激情中,安全减少,将至的毁灭般的冲突就非常令人担忧了。你能用已说的故事把未说故事支撑起来,得益于你的诗性表述。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
圣蒂尼克坦
1935年10月25日
[1]指写诗。
[2]指作画。
[3]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中国学院首任院长。
[4]泰戈尔的孙女。
[5]南蒂尼·黛维的小名。
[6]印度一种油炸甜食。
[7]埃塞俄比亚的旧称。
[8]泰戈尔的外孙女。
[9]南蒂达·黛维的小名之一,孟加拉语中意思是老太婆。
[10]印历5月,公历8月至9月。
[11]公历5月7日,泰戈尔的生日。
[12]迦利陀娑是印度笈多王朝超日王的宫殿诗人。
[13]孟加拉小说家。
[14]指泰戈尔。
[15]印度传说中的隐士,通晓音乐,但喜欢搬弄是非,引起争吵。
[16]普达德卜·巴苏(1908—1974),孟加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