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杜尔查·波罗沙德:
绝色美女在舞蹈和歌曲中,表达心中无从倾诉的情感,这被称为抒情诗。她的姿态被约束在韵律中。在韵律的管束下,她们很有分寸地彼此接受,因此,在她们秩序井然的集体行动中,产生力量,给我们的心灵以强烈震撼。当然,这需要妆饰,需要调整,需要特殊舞台。它创造自己的特殊性,创造一种距离。
不过,你不妨撇开舞台,把缀有金线银线的贝纳勒斯绸纱丽放在箱子里,让舞蹈范围内肢体的动作不受甜柔规则的制约——这样做,意蕴难道会丧失吗?即使那样,肢体的天然动作照样优美。谁如果说,柔臂的语言中透露的情愫的暗示,是自由自在的,所以是没有意义的,那他的审美感觉肯定是麻木了。谁如果说,她不跳舞,因而她的举止缺少优雅,或者说她不唱歌,他耳朵听到的话枯燥乏味,那他这番话当然也不值得聆听。事实上,这种不受制约的艺术中显现的特质,我称之为情感的奔放。它在自己内心的真实中延伸自己的广度。它简约的自我表现,与我们建立了极近的关系。她抹虫漆的、结足铃的脚,没有踢“无忧树”。她把纱丽下摆掖在腰里,左手提着篮子,右手从竹架上摘西葫芦,发髻没有梳理,长发披散着,在上午阳光斑驳的树荫凉爽的路上,突然目睹这种场景,哪个小伙子如怦然心动,难道不能称之为抒情诗的感染力吗?实在不行,就称它为散文式的抒情诗吧。这样的情味,适合斟入用桫罗树叶做的散文之杯里,绝不应该倒掉。每日的小事之中,有一面透明的镜子,照着非同寻常的东西——散文中就有一面天然的透明镜子。不过,因此认为“散文诗是琐碎之物的诗的载体”,是不正确的。散文诗韵律也有轻松地承载庞然大物的能力。它像一棵大树,富于韵致的茂密绿叶,没有进行拔尽尖刺的整治,它的叶簇不完全一样,其间既有庄重也有华美。
可能有人会问,散文是遵从什么法规步入诗苑的?回答很简单。你把她想象为家庭主妇,于是你会知道,她吵架,她点数送往洗衣坊的衣服,她感冒、发烧、咳嗽,阅读月刊《世界》——这一切是日常琐事,进入报纸的栏目,在这些事情的空隙之间,涌出温情的流水,像越过山岩的清泉。它不是报纸的内容,它是歌曲一类的东西。可以把它纳入散文诗中,换句话就,可以把歌曲和新闻融为一体。这种交融的目的,是在和喧杂接触过程中,使歌曲的韵味猛烈喷射。孩子们可能不喜欢它,但牙齿坚固的成人会津津有味地咀嚼。
我最后要说的是,在这类作品中,可以把散文变成韵文。散文失去目标,未进入诗苑,是可怜的。天神的统帅迦尔第格耶假如只是他手下斗士的榜样,就不会比魔鬼兄弟苏姆波和尼苏姆波俩更高尚。只有当他的阳刚之美与女性柔美完美结合时,在天国文苑,他才配登上散文诗的王座。
(恳请你彻底忘记孟加拉骑孔雀的迦尔第格耶[14]。)
泰戈尔
1935年5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