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罗蒂玛:

这几天的访问使我们清楚地看到,《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的故事,是多么深广地渗入了爪哇人的心灵和生活。以前我们在地理书上读到,从国外引进的动物、植物,只要环境适宜,不要多久,眼看着就繁衍、扩展到全国各地,它们深远的影响甚至远远超过它们的故乡。同样,《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的故事已经渗透爪哇人的心田。人心中的强烈感情,不能不在艺术中表露出来。那表露的无限快乐浸透了婆罗浮屠的雕像的神态。如今,爪哇岛的男女艺人,以自己形体的舞蹈形象,反映史诗人物的故事,随着乐律,那些故事内容,在他们的血液中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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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诗《摩诃婆罗多》

此外,爪哇岛形式纷繁的戏剧,大部分也取材于两大史诗。从地理角度而言,多少个世纪他们完全脱离印度。然而,《罗摩衍那》和《摩诃婆罗多》使他们一直与印度息息相关。

那天请我们去王宫的藩王名叫苏庶胡南·巴古·普邦。他儿子叫奥毗摩奴,昨天设宴款待我们。他们个个彬彬有礼,热诚,谦恭。王宫里曾为我们表演取材于《摩诃婆罗多》的皮影戏。除了爪哇,我在别处从未看过皮影戏,所以需要简单做一介绍。表演皮影戏,要用一块白布作为幕布,幕前是一盏极亮的大灯泡,两边放着用薄皮做的《摩诃婆罗多》的各种人物剪影,他们的手脚可用绳子牵动,这些人物剪影结在一根根长棍上。一位艺人演唱故事,随着他的演唱,人物剪影的各种姿态照射在幕布上,佳美兰奏出与故事情节一致的乐曲。这好像是上一堂有关《摩诃婆罗多》的课,教学内容和剪影表演密切配合,给学生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你想,如果学校里这样教授历史老师讲历史故事,一名木偶戏艺人用木偶表演主要历史人物,与此同时,演奏与情节吻合的音乐。上历史课,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方法吗?!

人的生活,以及人的艰难坎坷、悲欢的情感,借助各种形象、音响和摩挲,得以千姿百态地展现出来。而这一切如果只通过音响表现,那就是美妙的歌曲;如果只通过动作表现,那就是优美的舞蹈。不管是节奏感强的音乐还是舞蹈,都有一种律动,这种律动在我们的感觉中扩散并强化活跃的趣味。要想深刻认识任何事物,必须亢奋我们的感觉。爪哇人借助音乐和舞蹈,在自己的感觉中,时时鲜活着《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的故事。这些故事融于趣味的清泉,潺潺流过他们的生活。这就是以各种生动的方式全面吸收《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的可贵努力。充分接受并继承教学内容的最佳方式,爪哇人已发现了。细致地选用《罗摩衍那》《摩诃婆罗多》的故事的热情和快乐,使这种发现成为一桩很容易的事。

昨天看的皮影戏,从根本上讲是舞蹈。换句话说,它是用节奏性强的动作的语言讲故事。由此可见,爪哇人跳舞不仅是为了享受舞美,舞蹈是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古代历史,用舞蹈语言讲话。他们的佳美兰奏的乐曲也是乐音的舞蹈,时而急骤,时而徐缓,时而激越,时而低婉,这种乐曲也不是单纯演奏的乐曲,它协助舞韵把故事缀连起来。

在灯光明亮的大厅里刚坐下的时候,环视四周,我不明白他们要干什么,心里有些烦躁。少顷,我被领到幕后,那儿没有灯光,女士们正坐在黑乎乎的房子里观看。这一侧看不见人物剪影,也看不见舞动剪影的艺人,白亮的幕上只有剪影在跳舞,好似雪山神女在仰卧的湿婆神的胸脯上舞蹈蹁跹。在星球世界,造物主隐藏在创造之幕的后面的时候,我们能看见创造。深谙造物主与创造密不可分的人,也知道那是真实的。撇开两者之间的联系观察的话,就会觉得那飘忽的影子是幻影。哪个探索者假如撕掉幕布,坚持到幕那边去观察,换句话说,他摈弃创造,想方设法去看造物主,那么,像他这种执拗的愚笨,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看皮影戏的时候,我的脑际闪现这些想法。

起身告辞的时候,主人送给我一样非常昂贵的礼品——一块很长的蜡染布。他说,除了王室的男人,别人穿不起这种蜡染布做的服装。怪不得我在别处未能买到这样的布哩。

我们在这儿的访问今天结束。明天将去贾格卡尔达。听说那儿的王家歌舞和礼仪也具有纯正的古典风格,但与这儿的略有差异。婆罗浮屠离贾格卡尔达不远,乘汽车只消几小时。爪哇之行还需五六天时间,之后可以轻松地踏上归程了。

父亲

1927年9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