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信杜尔查·波罗沙德·莫克巴达
杜尔查·波罗沙德:
歌和诗有一点是不同的。歌曲整体上不可言传。但诗可以诠释,这是毋庸置疑的。“不可言传”环围着“可以言传”,不停地浮漾,好像地球四周的大气层。把“言说”与“不可言传”、内容与意蕴联结起来的是韵律。两者对对方说:“我的心灵和你的馈赠融为一体。”韵律的花环上,“言说”和“默默无言”也身子贴着身子。
最近,围绕歌词和曲子在歌曲中的地位展开了争论。我不是音乐大师,我单纯的头脑中的一个想法是:这不完全是争论的话题。这属于创造的职权范围,即“游戏”的职权范围。苦修者喃喃地诵念咒语,也许能从容地渡越情感之海。但虔诚朴实的人说:“母亲,我认识你,我不会对你膜拜赞颂。”他也许能够获胜。他越超法规,承认那种“游戏”,也承认人的意愿。他说,这是看不见听不见的。他又说,身踞万物之上者,亲手选谁,谁就无忧无虑。目前讨论的一切话题之上,是创造的快乐。当这种快乐获得形象时,就在那种形象中,而不是法官的判决中,真实得到证明。我知道飞鸟有长羽毛的翅膀,但造物主随心所欲,造出来的蝙蝠没有羽毛。动物种类的研究者把它归入鸟类,为它起了名字,它也能飞翔。在动物学家的档案中,不称鲸鱼为鱼。可最关键的是,它能在水中游泳。在创造领域的物质工厂里,让人想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歌词和曲子放在一起,进行完美的创造,造出来的东西,是受人欢迎的。两者的融合物的光荣,就是创造的光荣。我们从两者融合的创造中获得的乐趣,经过争论,谁乐意称它什么都可以,称呼不过是表象而已。有的人不看重创造,只重视争论,说:“我没有获得乐趣。”这种受制于陋习、观念僵化的人,在文学、音乐等艺术领域难道还少吗?我祝愿他们从罗网般的陋习和法规的约束获得自由。但是,这种自由是看不见听不见的。
水和油不能融和,但歌词和曲子并非不能融和。在人类历史的初期,就有融和的例子。没有人否认两者的独异性。但两者深挚的正常恋情,从不掩饰。这种恋情,是一种特殊力量。以世界造物主为榜样,哲人先贤进行创造也用这种力量——通过创造,这种力量就能打动人心。从中产生世界最浓烈的趣味,是原始趣味。两者结合的这种创造,是不是高级创造,不能参照印度斯坦音乐原则来判定。这种判定要遵从自己内心的特殊模式。玛杜拉的寺庙里,我们看到大量建筑和雕塑精品,但我不能说,持续模仿这些精品,就可在建筑领域的探索中获得最高成就。与之相比,还有许多质朴纯洁的典范,其恰到好处的简洁形象,像一首抒情诗,很容易进入人心。比如,吉斯地的大理石陵墓。它不像玛杜拉寺庙有那么装饰物,可我不能把它归入下等建筑物。带着一颗品尝快乐的平常心,不理睬虚假的门楣荣耀,接受创造繁富的情趣,难道有错吗?
在酿造情味的王国,想入非非的人不懂,诠释奥秘有赖于情味。酿造情味,则有赖于个人或群体。所以,分辨是容易的,而品鉴情味是不容易的。
为监督执行日常规则,在固定路径上,向来是由当权者驾船。这期间,造物主让创造的泉水在他自己运动的各条支流中流动——在这条路上,歌词之河独自流淌,曲子之河也在自己的河床上流动,歌词和曲子的水流有时也汇合。在汇合和不汇合这两种状态下,也流动着情味之河——此时,有些人宣传社会分离,高举伟大的阶级灵魂的大旗,我请求他们不要破坏安宁,制造创造的障碍。
写这么长的信,我对衰老之躯犯下了太多的罪过。但与疾病和虚弱的打击相比,还有更沉重的打击,所以,我再也坐不住了。
歌词为曲子加速,曲子也为歌词加速。两者之间存在正常的交流关系。像我这样追求自由的人不能容忍的是,摩奴的《音乐法典》中说这是不同种姓之间的通婚,所以,在情味酿造过程中,必须贬低他们的恋情。歌曲中的终身处子在配受尊重的地方,我尊重他们。但处子处女喜结连理,我会立刻表达喜悦。结了婚,个人自由丧失一部分,精力也有所减少,这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真的,一种力量消耗,另一种力量会得到补充。
圣蒂尼克坦
1937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