媲媲:

“贝”昨天寄来了他写的文章《爱护动物》。今天上午,我阅读、修改了这篇文章。

昨天,我坐在船舱口,望着外面的河水,忽然发现,一只水禽拼命朝对岸游去,它后面紧跟着“抓住它、打死它”的叫嚷声。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母鸡。在将死之时,它猛地蹿出厨师的船,纵入河水,夺路而去。快游到岸边时,阎罗般的厨师一把掐住它的脖子,抓回船上。

我把厨师法迪克叫来,告诉他今天不用为我做荤菜了。恰恰那个时刻,“贝”的大作《爱护动物》送来了,这样的巧合,使我略感惊讶。

其实,我并无吃肉的嗜好。我们从未细想,我们做着多么残酷多么不仁义的事情,因而坦然地大块吃肉。世界上许多事带来了污秽,这是人一手造成的。这种事究竟对不对,它取决于国民的习惯、风俗、传统和社会法则。但是残酷与之迥然不同,它是原始的罪恶。它既不允许争论,也不允许犹豫。

如果我们的心没有麻木不仁,如果我们没有闭上双眼捂住心灵的眼睛,就可以清楚地听见对残酷宣布的禁令。然而,我们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快快活活,处之泰然地做着这种残酷的事。谁要是不做,反倒觉得他太古怪了。

对于善德、罪恶,人类有着一种世俗的荒谬的见解。依我看,一切宗教中至上的宗教,是对生灵的怜悯。爱是一切宗教的基石。前几天,我读的一份报纸上说,花五万英镑买的一批肉,从英国本土运到非洲的一个军事基地。由于肉已变质,这批肉又退了回去,在英国朴茨茅斯港仅以五六百卢比的价钱拍卖了。仔细想想,这是生灵之生命的多么可怕的浪费!这些生灵太廉价了!

我们举行一次盛大宴会,多少动物做出牺牲,成为盘中餐!也许绝大部分又送回厨房,贵宾不曾夹一块肉,放在自己的盘子里。

我们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不自觉地做残暴的事情,没有人会怪罪我们。但我们心生仁慈,可又扼杀仁慈,与其他人一起残杀生灵,那实在是凌辱自己的良知了。鉴于这种认识,我要开始吃素了。

我有了一位隐居生活的“好朋友”。我从洛肯那儿借了一本《阿米勒的日记》,一有空闲,就拿出来翻翻。我觉得阅读时我与他面对面地聊天,极少的书本中能找到如此亲密的朋友。大量著作的水平高于这本书,这本书可能有许多不足之处,但它是我最中意的一本。有些书常常是碰一下,就撂在一边,感到索然无味,这好像生了病好几天躺在床上,浑身不得劲儿,辗转反侧。一会儿枕头上加个枕头,一会儿又把枕头拿下来。可在那种精神状态下,翻开阿米勒写的书,脑袋就好像枕到最合适的位置上,全身舒坦。

我最亲密的朋友阿米勒在他书中的一节里详尽地描写了人类对动物的残忍。我把这一节加进了“贝”的文章。梵文作品《迦达摩波利》中有关狩猎的章节,我已叫“贝”译成孟加拉语。鸟禽在许多方面和人类相像,在某一点上甚至和我们毫无区别,《迦达摩波利》的作者潘伐笃以他仁爱的想象力感受到了,并以华丽的辞藻把它表现了出来。

叔叔罗毗

波迪夏尔

1894年3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