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苏汀特罗纳德·达塔的信

写给苏汀特罗纳德·达塔[7]的信

苏汀特罗纳德:

我在南门旁静静地坐过一两回。这不是和风吹拂的南门,通过这扇门,生命之风寻找着遁逸之路。为我治病的医生宽慰我,脉搏和心脏一瞬间爆发的矛盾,对身体造成轻微的伤害便化解了。用不太科学的话说,转危为安是一大奇迹。但阎罗派遣的索命鬼那窥探的目光,我是见识过了。医生告诫道,今后,务必小心谨慎。换句话说,昂首挺胸行走,胸脯少不得让死亡之箭击中。静卧床上,死亡之箭则会偏离目标。于是,我像个顺民,半卧着度日。医生很有把握地预言,半躺着充分休息,太太平平过十年不成问题。之后,人生的第十个阶段[8],是谁也伸手挡不住的。此刻,我斜卧床上写的一行行字,弯弯曲曲,像爬满额头的皱纹。唉,还是让我坐起来吧。

揣摩你信中有令人不快的消息,我不敢读。身体太虚弱了,怕残躯经不住风浪的突然袭击。信中的内容,我能猜到一些。详情的打击,我恐怕承受不了。所以不曾亲自展阅,而让阿米亚读给我听。

强加在祖国母亲身上的枷锁,必须举锤砸碎,每砸一次震得人眼珠突出,可除此别无他法。由英国动手打开枷锁,对我们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事,而它蒙受的损失也不小,最大的损失,是威风扫地。我们对暴戾者的倒行逆施的惧怕中,多少存留一点面子。但我们憎恶懦夫的胡作非为。如今我们对英帝国恨之入骨,我们凭借仇恨中产生的力量去夺取胜利。

不久前我访问了俄国,更加清楚地看到印度赢得光荣的道路是多么崎岖。与俄国的勇士不堪忍受的痛苦相比,印度各地的警棍挥舞,不过是落一阵花雨。请转告我国的青年,任重而道远,任何责任不容推诿。希望他们别再叫嚷“我受不了”,叫苦等于是在为马路上恶棍的棍棒前供奉祭品。

最近印度在国内外的名声大增,仅仅是因为它不向暴行低头屈服。但愿我们不放弃在苦难中学习藐视苦难的机会。兽性企图唤醒我们中间的兽性,它一旦得逞,我们的失败就不可避免。身处苦境,我们不应该颓唐。证明“我们是人”的时候已经来临。模仿兽行,只会泯灭善良的人性。最后,我们要大声宣告:“我们无所畏惧!”在孟加拉,耐心常常丧失,这是我们的弱点。当我们“张牙舞爪”时,这是对青面獠牙的魔鬼施礼。希望你们不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不要光模仿别人,这样就不会枉然洒泪了。

我最大的苦恼是我已没有青春的财富。我四肢不灵便,滞留于驿馆。我已没有与奋进者同行的时间。

泰戈尔

1930年10月28日

[1]泰戈尔的孙女。

[2]南蒂妮·黛维的小名。

[3]奥隆·昌德拉·桑是迪纳斯·昌德拉·桑的儿子。

[4]波罗桑多·昌德拉·玛赫兰比希(1893—1972),著名统计学家,自1921年至1931年,在国际大学任秘书。

[5]国际大学美术系教授,曾陪同泰戈尔访问爪哇。

[6]泰戈尔创办的国际大学的教师

[7]孟加拉诗人,杂志《真情》编辑

[8]指逝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