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迪利波·库马尔·罗易的信

写给迪利波·库马尔·罗易[4]的信

迪利波:

在汇集艺术精华的地方,高耸着文人墨客的情感之峰。不能指望人人能轻松地抵达那儿。那儿,凝聚着五彩缤纷的旨趣之云。险峻的山峰上云彩凝聚,经常下雨,下面的泥土因此肥沃。“非凡”与“平凡”的联系,就是这样建立的。把“上层”绑在“下层”,是不行的。把市场上的订单,硬塞到情味酿造者手中,只会带来灾难。他们的订单,来自他们心灵的主宰。根据订单,他们如能生产万世留传的艺术精品,人人就有分享的权利。但是,说人人有权利,并不意味着每个人立马就能获得权利。精品从来不廉价。春天的鲜花为大家盛开,可我怎么能说,大家能同样认识鲜花的高雅品性。许多人不欣赏春天芒果树的花蕾,但为此我能责怪花蕾吗?我怎能说“你为何不成为南瓜”?我岂能说:在穷国,催开巴库尔花是自讨苦吃,把所有的花圃改为茄子地是道德责任?缺乏艺术情趣的人不看巴库尔花,可巴库尔世世代代仿佛在等他投来观赏的目光。但愿它不因此心里恼火,也不受行善观念的驱动,想方设法成为一大片芋头。希腊作家索福克勒斯[5]、埃斯库罗斯[6]创作戏剧上演,是为广大民众,而不是为几个头面人物。那儿的民众交了好运,不用指望希腊的“达斯罗易[7]”创作剧本。怀着敬意把上乘之作献给民众,民众的心渐渐就能够接受上乘之作。让我们对诗人说:“希望你为各阶层的人创作佳作。”诗人若能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对民众说:“希望你接受他的作品。”关于艺术创作,那些形象塑造者和情味酿造者,是能够分清真实与不真实、佳作与劣作的。在他们面前,名人的营养品和下层平民的营养品,是没有区别的。一种流行的看法是:莎士比亚是群众的诗人。但我要问:“《哈姆雷特》是为群众写的剧本吗?”我不知道迦梨陀娑是哪个阶级的诗人,但各层民众赞扬他是伟大诗人。我要问的是,如能把村里的老百姓叫来,为他们朗诵《云使》,那么,执行迫害人的刑法的时期,难道就不能朗诵吗?如果在迦梨陀娑的时代,老百姓的首领篡夺超日王的王位,强迫迦梨陀娑写作,以其他诗作取代《云使》,悠悠岁月难道能够容忍吗?你问我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我就说:“当时《云使》是为村庄的老百姓写的,但他们的后人应知道也有权欣赏《云使》,这无疑也是后人的责任。有些老百姓听不懂《云使》,为了他们,就用快板书《莲花丛中的蜜蜂》取代《云使》,以廉价的头韶诗哄人,这绝不是诗人的责职。对所有诗人和艺术家来说,虚假十分可恶。”但是,“大家容易听懂的,就是真实的。而提高修养方能听懂的,就是虚假的”这种说法,也不会受到赞许。

泰戈尔

192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