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教育的实质:人文精神

二、人文教育的实质:人文精神

人文教育在本质上应是人文精神的培养,以及教育过程当中人文精神的贯穿。人文教育的实质是精神性的、智慧性的。因此,厘清什么是人文精神,人文精神的核心是什么,是我们揭示人文教育本质与内涵的关键。

(一)人文精神

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人文教育是“人”的教育,人文精神是对人的存在、人的价值、人的生存意义、人类命运的思考与探索。人文精神的基本内涵就是要自觉地坚持和弘扬人的精神主体性,肯定人的价值。

对人文精神有许多不同的解读。有人认为,“人文精神的实质和核心,是强调‘人之所以为人’”[9]。有人认为,“人文精神应该看成是一种建基于对人之为人的哲学反思之上的批判态度和批判精神”[10],它们被当作一种带有社会意义的态度“表示”,一种对现实环境的评价和批评。有人强调人文精神的超越性,认为“人文精神属于人的‘终极关怀’,显示了人的终极价值”[11]。有人强调,“人文精神的实质又是关怀现实的,是现世性的精神追求,是‘入世’的而不是‘彼岸’的。应当说,人文精神关怀的中心是现实生活中人的身心全面价值的实现,而且通过文化的建设与创造来加以实现”[12]

就具体的人文精神而言,因其属于不断进化发展的历史范畴,故有其不同的历史形态,其具体的历史的内涵要置于一定的文化共同体、一定的历史阶段中才能得以揭示。

西方人文精神起源于古希腊思想,它的嬗变与发展是通过不同时期的人道主义理想、人文主义思想文化运动以及人本主义哲学思潮表达出来的,但其主流内核一脉相承,集中体现在西方所经历的三次解放上:“第一次解放是从蒙昧原始状态进入到文明社会,通过否定野蛮而进入文雅。其思想成果体现在古希腊的自然哲学向人本哲学的转化上。第二次解放是从宗教神学的统治下解脱,进入尘世、现世生活,通过否定神性而弘扬人性。其思想成果体现在‘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想文化运动上。第三次解放,即从极端片面发展的工业文明中解放出来,从物质主义的统治中走出来进入物质与精神、灵与肉和谐发展的境界。其思想成果则体现在科学人文主义的呼唤上。”[13]综观三次思想解放的成果可以发现,西方文化的人文精神特质,更多地体现为以人的主体性为基础的自由、民主精神。

中国人文精神赖以生存的基础与语境迥然不同于西方,它植根于农耕文明,其生长脉络具有一脉相承、横跨古今的特点。有人认为,兼收佛、道之精髓,并以儒家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其人文精神意蕴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顺自然而以人为本;在人与社会的关系上,循人伦而以和为本;在人与自我的关系上,重体验而以乐为本。[14]

中国近代人文精神的转型,以鸦片战争为标志。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惊醒了沉睡中的雄狮,西方近代科学与民主思想涌入中华大地,冲击着传统思想文化体系,有志之士批判性地继承与吸收中西文化,从而实现了中华传统人文精神的近代转型,以民主、独立、自由、平等为中心内容的新的人文精神日益深入人心,而传统人文精神日渐式微。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大潮下功利主义的泛滥,现代社会各种文化思潮的冲击,都冲刷、侵蚀着中国的人文精神,人文精神的隐痛以人的主体性丧失为表现,当今国人愈发被自己所创造的物质世界束缚着思想与灵魂,犹如浮萍之根。因此,找回失去的文化之根,寻求当下的精神资源,解放人的精神个性和思想自由,尊重人类所赖以生存的环境,追求真善美正日益成为我们遏制不住的群体冲动。

通过以上对人文精神抽象的、具体的、历史的讨论和梳理,我们可知,中国的人文精神是一种思想,作为一种“彼岸”的精神点亮人性的光亮,也作为一种“入世”的精神深深扎根于现实。无论是“彼岸”还是“入世”,它都始终围绕一个中心问题,那就是天地人相接相处的智慧,是做人之“道”,是成人之“道”。

(二)当代人文精神的具体内涵

与传统人文精神受宗教或迷信的禁锢不同,当代人文精神被物质所羁绊,所面对的“敌人”是片面发展的科学技术及其物质文化成果,以及社会多元价值观念的矛盾冲突对人和人性的压抑,对社会秩序的撼动。因此,一个现实的“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人文精神”的问题已经迫在眉睫。新的时代背景赋予人文精神更明确的内涵,主要包含以下几方面的要素。

(1)人格、个性。

对人的关注,是构建当代人文精神时无可置疑的出发点。审视今天人的生存现实:首先,在机器工业的高度发展下,人被“异化”为机器的附庸和奴隶,成为生产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其次,在庸俗的物质主义的引诱下,人被“物化”成没有理性、人性、正义的“空心人”,人的“主体”成了物的“客体”;最后,在主流意识形态的宏大观念下,人被“同化”为千篇一律的某一类人,是群体本位的抽象物,只有社会角色意识而无个体性内核,“个人”被矮化或是被扭曲。

这就意味着,在多样化、个性化的信息时代,当代人文精神担负着解放人、高扬人的主体意识,尊重个体人格价值、倡导个性发展的使命与责任。具体实践路径上,整个社会,包括家庭、学校企业等都要为健康人格的塑造、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人的个性和才能的自由发挥创造条件,构建平台。

(2)科学、真理、理性。

若为现代人,科学不可排除在生活之外。表面而言,科学求真,推崇理性至上,解决对客观世界及其规律的认识问题,而人文求善,解决精神世界的认识问题。两者在关注对象、认知方法、思维态势、价值取向等方面各自具有各自的阿基米德支点。但实际而言,科学也是人的精神的某个方面,即它是属于人文精神的,它是人文精神在科学领域的表现。“精神毕竟是人文的,是人主观上的,是人的一种执著追求,是人的一种高尚境界。科学精神就是求真的人文精神。”[15]

但是,对科学精神的过分推崇,会导致对“人”的主体性价值的忽视,人非“人”,又谈何精神可言;对人文精神的极端膜拜,以价值的关怀庖代事实的察辨,把求真消解于向善之中,无疑又会使人文精神湮没在神秘主义和信仰主义中。因此,今天倡导的人文精神应包含科学理性,如此方可互为牵制,互策互动,同芳共荣,共同走向健康发展的人类文明。

(3)责任、使命、道德。

责任、使命、道德孕育于社会关系中的人与人的相互承诺、相互激励、相互规范中,合作性、共生性、共荣性的社会关系客观地构成人为责任人、使命人、道德人的根蒂。责任意识、使命感、道德性本是人生存于世拥有的价值取向、理性自觉,而不是外在设定的规范。然而,纵观花样繁多的社会关系,无论是富豪与穷人之间的关系,还是企业与个人之间的关系,乃至国度与国度之间的关系,几乎都处在永无止境的买卖或交易之中。市场的运行规则逐渐取代了道德规范、责任使命而成为指导人们行为、规范社会生活的根本甚至唯一准则。责任、使命、道德“沦落”成昂贵的“奢侈品”,甚至是获取非法利益的借口。

有鉴于此,当今社会应倡导以责任、使命与道德为内在要素的,以传统精神如“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为代表的人文精神。吾人为学之际,也须知书籍之外,工作之外,正有吾人莫大之事业在。

(4)传承、创新、合作。

科技时代最显著特点是“速度”,它犹如一把能穿越时空的锐剑,轻易地割断了今天与昨天、现在与过去的历史联系,导致我们的生活和思维模式似乎只有今天和现时。与此相应,当代人文精神强调尊重传统、正视历史,而且是继承传统而不囿于传统。正如本雅明所言,每一个时代必须把传统从令人窒息的传统主义中挣脱出来。这话恰是我们当今应该付诸行动的人文研究项目之一,于是,敢于标新立异的创新精神理所当然也是当代人文精神的要素之一。

然而,在以全球化为时代特征的文化视野中,无论传承还是创新,都非一人之力,单枪匹马而可至于完成的少之又少,凡百事业,皆非群策群力不为功。而且,在我国原本突出共性、强调群体利益的道德传统之中,恰恰缺少合作意识、协作精神,从而个体有限的创造性难以转化成集体的创造精神,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人之在世间,非传承不足以自存,非创新不足以进步,非合群不足以强大,此理至易明者也。

(5)生态、和谐、发展。

当今社会飞速发展与人类快速进步的背后,伴随并潜隐着“经济发展决定论”“技术万能论”“文化发展滞后论”的价值陷阱。单纯迷信技术创造的“奇迹”,过分追求经济高增长的指标,无视文化教化天下、关怀社会人事的“潜力”,导致我们的居住环境、生存空间、精神文化生活等的发展相对滞后。自然、人、社会三者之间本是一个共生共荣、共同发展的有机体,从某种程度而言,整部人类史可以算是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乃至人与自身相抗争、相磨合、相成全的历史,同时也是消除冲突、追逐和谐、致力发展的奋斗史。因之,我们始终要清醒地意识到:新时期推进关系人民福祉的生态文明、和谐环境的建设与发展,需要以体现人文关怀的“生态、和谐、发展”共振的文化理念贯穿于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过程中,并使之观念化、行动化,实现彼此共生共荣、互为成全。

“中国当代人文精神以现实的个人为出发点,以正确把握现代性为核心,以理性为基础,在全球化背景下,以科学方法构建”[16]。人文精神的整体建构无疑与教育脱不了干系,人文教化是教育对人文精神的具体实践层面,教育尤其是人文教育理当成为人文精神培植的根本途径。同时,人文教育的发展也需要中国当代人文精神的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