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刘鹗由津入鄂
刘鹗最早在姚锡光日记中出现,是光绪二十二年五月十七日(1896年6月27日),日记谓:
刘云抟太守来拜。……云抟现以承办铁路事来鄂见。盖中国将创办铁路,去年赴军务处禀请承办者四人,一刘、一许、一方、一吕,刘即云抟也。云抟才气甚大,前以同知曾办山东河工,见知于张勤果公。经勤果保奏,送部引见,后积劳保荐知府。自前年秋冬之交即经营中国开铁路事,往来津、京、上海间,外商洋人,内谒当道,南北奔驰,再历寒暑。现适朝廷决计开办是事,命直隶王夔帅、湖督张香帅两制军督办,遂将刘、许、方、吕四人禀请承办之事发即(该)两制军核定。故云抟来鄂见香帅取进止焉。
刘鹗,原字云抟,又字铁云,监生出身,先以治河专长赴河南投效,在河道总督吴大澂(1835—1902)幕下帮治黄河工程。光绪十六年(1890),经山东巡抚张曜(1832—1891)幕府咨调协办河工,是为其“入宦之始”。张曜即文中“张勤果公”,唯“送部引见”说稍误。光绪十八年(1892),刘鹗经继任山东巡抚福润保奏,咨送总署“考验”,得知府任用,是为其“入京之始”。(16)
罗振玉《五十日梦痕录》录有“刘铁云传”,记其甲午后事:
君于是慨然欲有所树立。留都门者二年,谓扶衰振敝当从兴造铁路始,路成则实业可兴,实业兴而国富,国富然后庶政可得而理也。上书请筑津镇铁路,当道颇为所动。事垂成,适张文襄请修京鄂线,乃罢京镇之议。(17)
刘鹗很早留心于造路,此时欲“有所树立”,其用世的抱负实与朝廷新政的潮流合拍。按清廷颁发“实力兴筑”铁路的上谕,时在光绪二十一年(1895)末,而此前,刘鹗已忙于“内谒当道”,为办路而铺路。(18)不久,清政府“决计开办”芦汉铁路,即上文所谓“京鄂线”,前述刘鹗、许应锵、方培垚、吕庆麟四人分别出具承办,光绪二十二年三月十二日(1896年4月24日)颁下上谕:
芦汉铁路,关系重要,提款官办,万不能行,惟有商人承办,官为督率,以冀速成。王文韶、张之洞均系本辖之境,即着责成该督等会同办理。道员许应锵等分办地段,准其自行承认,毋稍掣肘,并着该督等详加体察,不得有洋商入股为要。(19)
上谕中反对“洋商入股”,确保主权在我,体现清政府自创办新式企业以来对外资一贯闭拒的态度;将“商款商办”修正为“官督商办”,则透露上位者既欲借资商力却又对商情有所疑忌,不觉重弹战前的老调。(20)“四商”中有多人,包括刘鹗先期赴津拜见王文韶,但此行结果并不理想。据王文韶向张之洞通报:
吕、刘先后到津。吕,山东人,在京开堆坊一,饭庄一,财东为巨商韦立森,直言不讳,亦殊可笑。刘更渺茫。现均饬赴鄂矣。……大约许、方、吕三人皆有洋东在其身后,洋东皆觊办铁路之人。刘则敢为欺谩,但伊包揽而已。一经犀照,当毕露真形也。(21)
王文韶对可能隐在集股人背后操纵的“洋东”最为忌惮,尽管刘鹗似无外资背景,对其所言虚实仍多不信和不屑。他对盛宣怀表示:“刘鹗办此,尤为可怪,余亦不知其人。……鄙见即使筹款,十得其五必系洋款居多。”(22)查王文韶与刘父成忠系咸丰二年同科进士,其子王稚夔又与刘鹗素有交往,(23)所谓“不知其人”,并非确实。近人笔记中多有对王氏“为人透亮圆到”“其言甚滑”的描述,而在“会同办理”芦汉路事上,似也可见其老于官场的一面。对“四商”问题,他只有模糊的倾向,将决断责任推给了张之洞。大约因其虚与委蛇,刘鹗在津周旋颇苦于此,后来和姚锡光私谈,还忍不住有所抱怨:“人称夔帅为水晶顶子。言其亦明亮,亦圆滑,物小而坚也。夔帅纵好军机章京才,朝廷以为封疆,误矣!”(24)
五月间刘鹗湖北一行,正为接受鄂督张之洞再次“核定”。其《芬陀利室存稿》录有“鄂中四咏”,其中一、二首有句云:“此去荆州应不远,倩谁借取一枝栖。”“莫问古来争战事,眼前盛事且高歌。”(25)蒋逸雪解读前韵,谓“比之洞于刘表,而以王粲自况也”。(26)可见刘鹗此行大有“依附意”,且欲襄成“盛事”,一展宏图。怀兴赋诗时自信满满,尚对前途抱有期待,而待入鄂后,他所遭遇的却是另一番情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