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六月梁启超曾短暂回国

二、庚子六月梁启超曾短暂回国

杨树达读《王湘绮年谱》,而疑梁启超“在杭州访人”不可信,确有所见。不过,应加补书的是,梁启超在庚子年夏取道日本,潜赴国内,曾做短暂一行。此行又与本年突发之政治变故相关。据梁事后自述:

庚子六月,方欲入美,而义和团变已大起,内地消息,风声鹤唳,一日百变。已而屡得内地函电,促归国,遂回马首而西,比及日本,已闻北京失守之报。七月急归沪,方思有所效,抵沪之翌日,而汉口难作,唐(才常)、林(圭)、李(炳寰)、蔡(钟浩)、黎(科)、傅(慈祥)诸烈,先后就义,公私皆不获有所救。留沪十日,遂去。(16)

据此可知,这次回国目的是趁义和团之变,组织内地起事。返国首途,梁启超赋《东归感怀》一诗,有“极目中原暮色深,蹉跎负尽百年心,那将涕泪三千斛,换得头颅十万金”句。(17)新党同仁狄葆贤(1873—1941)作有《任公逸事》,记“庚子七月,任公曾在上海虹口丰阳馆十日”(18)。日本东亚同文会会员井上雅二(1876—1947),曾介入唐才常自立会活动,本年8月22日在上海见到梁启超,据其日记:

唐才常等三十人被逮捕,计划大受挫折。……傍晚,唐才常的弟弟来,为去东和洋行的事请我帮助。我们一起来到东和,一进楼上的一间屋子,岂料梁启超和另外一个人在这里。……梁启超突然请求我发电报给近卫(笃麿)公,尽力营救唐才常等。但是,我和宗方(小太郎)大致商量后认为,这不会有什么效果。我们决定给与伊藤(博文)关系密切的佐佐友房、片冈谦吉二人打电报,请伊藤给张之洞打电报。……同时,我们也以陶森甲为张之洞所信任,劝说陶也进行营救。我们请陶与小田切万寿之助会面,并请小田切打电报营救唐等。……十时半,辞别小田切再到东和会见梁启超,告诉他小田切答应的结果。但他们似乎知道不会有作用。

梁启超由横滨乘法国邮船今天中午达到上海。他来上海的事不能和任何人说起。……康有为现在暂时处于不能有所活动的地步。梁启超也没有通知我方政府就来了。事实上美国、英国不愿梁等进行活动。(19)

则梁启超此次回国,极为机密,不巧的是刚到上海,在汉口的自立会机关恰被张之洞破获,唐才常等多人被捕。他在沪与诸同志及日本友人商议,做了多方面营救的努力。井上雅二进而了解到:

梁本打算在长江一带活动,一到上海,突然接到这样的消息,所以今夜速派秦鼎彝去汉口,探明真实情况。待有电报后,考虑离开上海去某地方。或也许是赴两广,似和两广的唐景崧等联系已很密切。在两广起义,眼下尚未和孙文派联合,将来一定要联合,这话梁说得很明白。

第二天,即8月23日,井上雅二得到唐才常在汉口被杀的消息,“立刻访梁启超,狄平(狄葆贤)在座,皆长叹,不发一语”。事情至此,已无可补救,此即梁所谓“公私皆不获有所救”的实情。井上因而感叹:“昨天以来的苦心俱成泡影,现在对他们更是感到悲伤。”(20)梁启超在上海停留约十日,即往新加坡与康有为见面。八月间,应澳大利亚保皇会之邀,乘英国轮船,作澳大利亚之游。(21)

另值得一提的是,梁启超此次回国之前,曾致函在檀香山的孙中山之兄孙眉(1854—1915),内称“弟此行归去,必见逸仙,随机应变,务求其合,不令其分”(22),言下表露出与孙中山合作的意愿。井上雅二在上海见梁启超时,也得到印象:

梁启超和孙中山不久前似在东京会见。以梁启超、孙中山的才能,没有成为同志,实在可惜。(23)

本年6月间,孙中山抵香港海面,并派宫崎寅藏(1871—1922)、内田良平(1874—1937)等人赴广州,与李鸿章幕僚刘学询(1855—1935)会谈,有意推动“两广独立”,并与康有为一派联盟。(24)后宫崎、内田前往新加坡,因所谓“刺康案”的发生,孙、康关系至此完全破裂。故论者谓“这是革命派与改革派结盟的最后尝试”(25)。不过,约至8月中旬,孙中山本人在日本横滨接受访问时,尚有如下表示:

我决定乘二十二日启碇的“神户丸”前往上海。……在中国的政治改革派的力量中,尽管分成多派,但我相信今天由于历史的进展和一些感情因素,照理不致争执不休,而可设法将各派很好地联成一体。……根据这种考虑,我个人准备从中尽力,故匆匆决定回国。我并不抱任何危险激烈的企图,而是考虑始终采取温和的手段和方法,视情况还是有最终赴北京的打算。已离神户前往上海的梁启超,大概也是抱着类似的想法而成行的。(26)

长期流亡海外的孙中山,选择在义和团事变时期潜回国内,仍有意谋求与国内各政治派系的联合,并以为梁启超抱有“类似的想法”。(27)他在上海停留的时间为8月29日至9月1日,其间曾访问英国驻沪总领事,且与刘学询有所会晤。(28)然而,当时八国联军已攻入北京,南方唐才常起事失败,孙中山对同行的日本人表示:“发起这样危险的行动,万一失败,就会使我党趋于灭亡。因此,非停止不可。”(29)情势突变之下,机会转瞬即逝,孙中山很快返回了日本。(30)

庚子年夏,梁、孙二人回国一行,不约而同,且皆来去匆匆,原来预期中的联合之举无果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