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钱恂其人

一、钱恂其人

钱恂(1854—1927),原名学嘉,字念劬,号受兹堂主人、积跬步斋主人、金盖稚樵等,浙江归安(今湖州吴兴)人。由附贡生报捐县丞,分发指省直隶试用。光绪十五年(1889),经驻英公使薛福成(兼驻法、意、比)奏调随行。十七年(1891)二月,经驻俄公使许景澄(兼驻德、奥、荷)奏调,派驻俄、德两国。次年加捐同知,以三年出洋期满,经许景澄奏保以知府分发省分,尽先前补用并加盐运使衔。十九年,又经驻英公使龚照瑗(兼驻法、意、比)奏调,移驻法国。二十一年(1895),经署两江总督张之洞电调回华,奏请留省差委,张回湖广总督本任后,调鄂差委,“历充洋务文案及武备、自强两学堂及护军营、洋务、枪炮局各提调差”。(6)二十四年(1898),奉旨召见,以出使大臣记名。二十五年(1899),派充湖北省游学日本学生监督。三十三年(1907),任驻荷兰公使,并代表清政府参加海牙国际和平会议。次年改任驻意大利公使,旋回国。入民国后,短暂供职于教育部(7),后任总统府顾问、参政院参政等职。一生著述颇丰,主要有《韵目表》《史目表》《光绪通商综核表》《中外交涉类要表》《帕米尔图说》《中俄界约斠注》《财政四纲》《日本政要十二种》《二二五五疏》《金盖樵话》《有清进书表》《清骈体文录》《壬子文澜阁所存书目》《吴兴钱氏家乘》等。(8)

钱恂自幼勤学,涉经读史,“好治小学暨韵音”。但举业却相当黯淡,在十五岁时考取归安县学,此后屡试举人不中,被迫放弃正途,而游于宁绍台道薛福成(1838—1894)门下。其父钱振常的友人谭献(1832—1901)在当时有这样的印象:

招念劬来长谈。虽学不纯美,性又偏至,而锐敏有才识,固非凡才,于钱氏为凤毛驹足也。(9)

钱恂很早对洋务新学即有所钻研。《中外交涉类要表》《光绪通商综核表》两种西学汇编书,均为在薛福成幕中时所作,光绪十三年(1887)年刊刻,颇畅行一时。(10)此二书也曾得到户部尚书翁同龢(1830—1903)的赞赏,并大力加以推毂。(11)翁日记光绪十九年(1893)十月十七日条记:“访晤龚仰蘧星使,以念劬属之。归念劬来,留饭,与谈泰西事,有识见,于舆地讲求有素,可用也。”(12)驻俄公使许景澄(1845—1900)主持中俄界务交涉之际,奏调钱恂赴新疆帕米尔地区查勘,颇欣赏其人“素长考据,近于西人各图说,颇能尽心钩索”(13)。在张之洞幕府中,与之共事的湖北自强学堂总稽查姚锡光(1857—?)也有类似观察:“盖太守最精交涉事件,故于约章最为留心,搜缉宏富,且善勾稽,逐条多加案语,将以汇刻,以便有心人观览,诚巨观也。”(14)

钱恂博学杂览,亦具有才名,加以随使西洋的见闻与办理洋务的历练,使得其新学素养及观念开通的程度,远高于清朝一般官绅。从存世的大量著述来看,若与上一辈相比较,“钱恂的知识范围和视野极大地扩展,除了传统的文史、小学的知识外,最突出的是对经世洋务知识的大批量的介绍和引入”(15)。近有学者还特别注意《五洲各国政治考》《五洲各国政治考续编》一类著述,视此为百科全书式的作品,而推许钱恂为“晚清的百科全书家”。(16)但在钱恂生活的年代,外交履历与洋务经验尚非值得骄傲的资本,更不能为官场角逐加分,他的仕途走得并不顺畅,出洋多年后选择回国,投入张之洞幕下,实出于无奈的选择。

光绪二十一年(1895),时署两江总督张之洞奏调钱恂来江南差委,奏片中有“学精才敏,洋务博通,尤能研究中外商务”等赞语。(17)后共事多年,又欣赏其“能言能行,切于实用”,推许为“今日讲求洋务最为出色有用人才”,先后两次向朝廷保举。(18)钱恂的经验能力为幕主所器重。章太炎尝以《红楼梦》中人比拟当世人物,将张、钱分别比作凤姐、平儿,虽属戏作,却透露出两者关系非同一般。(19)光绪二十四年(1898),钱恂奉旨入京召见,以出使大臣记名。时值戊戌变法高潮期间,袁世凯有意荐张之洞入军机处,张以政局叵测,电嘱钱恂:“袁如拟请召不才入京,务望力阻之。才具不胜,性情不宜,精神不支,万万不可。”(20)钱恂在京师充当了张之洞的耳目,而在此类敏感政治问题上,也得到了充分的信任。翌年二月,他被正式委派为湖北省“游学日本学生监督”,开始了真正独当一面的外交生涯。

今人提及钱恂的多数场合,或缘于吴兴钱家作为“清末留日第一家”在中日关系史上的特殊地位。钱恂的妻子单士厘(1863—1945),从夫君作海外游,是我国最早迈出闺门、走向世界的知识女性之一。(21)她后来自豪地说:“外子自经历英法德俄而后,知道德教育、精神教育、科学教育均无如日本之切实可法者,毅然命稚弱留学此邦,正是诸稚弱幸福。”(22)钱恂目睹东邻向西方学习的成效,又对照自身游欧的经验,身体力行、大力倡导留学日本。他的同父异母弟钱玄同(1887—1939),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名气或比乃兄大得多,其早年游学东瀛,即得力于兄长提携。钱恂的两个儿子、一儿媳、一女婿也全部赴日,“分隶四校留学”,单士厘尝自诩:

予家留东之男女学生四人,皆独立完全之自费生,一切选学校、筹学费,悉悉往来于外子一人脑中。女学生之以吾家为第一人,固无论矣。两子均已毕小学校六年级之业,而跻入中学校之第一年、第二年级,在中国人循序修学,亦不作第三人想。(23)

正由于钱恂导夫前路,钱家后一辈人几乎无一例外都有留日经验,其中涌现了像钱稻孙(钱恂子)、钱三强(钱玄同次子)这样的知名人物。如果留意钱家成员留学日本的发端,具体契机还在于张之洞派钱恂为游日学生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