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拒阻英舰入江
在华北义和团运动迅猛发展之际,英国为维护在长江流域的传统利益,最早向江、鄂总督提出,派军舰开赴南京、汉口,“保证他们在维护秩序时将获得英国的保护”(56)。张之洞、刘坤一对此谨慎回应,鉴于“英水师欲据长江,若我不任保护,东南大局去矣”,迅速达成“力任保护,稳住各国”的共识,以杜外人“窥伺”野心。(57)刘坤一在五月二十五日致电李秉衡,告以:
此次拳匪召祸,患在政府不肯主剿,致动各国之兵。从古无开衅各国之理。津、京危急,大局不支,东南若再有事,则全局糜烂。迭与香帅电商,就目前计,惟有力任保护,稳住各国,以冀北事转圜。……长江权利,各国觊觎已久,惟畏英不敢遽为戎首,英亦因该国商务在长江为多,不敢遽行强占,致启各国戎心。若触动一国,各国必群起而攻,在我既无敌各国之力,亦只有就其所忌而羁縻牵制之。仍一面严密筹备,若彼族以兵舰照常游历护商,尽可听之,非至十分相逼,断不可先开衅端。千祈查照办理,东南幸甚。(58)
这是刘坤一明确阐述应变方针,揭出“力任保护,稳住各国”八字,欲利用各国猜忌而行牵制之策。此番叮嘱,意在稳住各国同时,也稳住内部,特别强调“非至十分相逼”不可动武,避免衅自我开。但是电报还是晚了一步,李秉衡在当天已至江阴,对外声称凡遇外国兵轮擅入长江,炮台立予击沉,又要求南洋拨款购置水雷,作为拦江之用。
按江阴地处长江南岸,位于南京、上海之间,临江多山,形势险要,江面最狭处仅宽1.25公里,素称“江海门户”,沿江山岸建有多处炮台,为吴淞口之后第二道江防要塞。(59)庚子事起后,原驻扎江阴之合字五旗,一律改旗为营,每营添足五百人,总计达两千五百人;又以“北岸兵力尚单”,新募两营合一千人,两岸防务统归江南提督李占椿节制。(60)当时“东南互保”已渐成说,战议若开,情势又将逆变。张之洞虽不满于英舰入江,但坚持武力拒阻不可行。在他看来:“以中国之弱,江阴炮台之陋,各国洋轮入江,止可设法善言劝阻,焉能以兵力相拒?”当听说李秉衡有对外动武的倾向,即于五月二十六日(6月22日)致电刘坤一,要求及时劝阻:
昨于中丞接李鉴帅电云:顷即起身,明日到江阴,筹阻英舰入,已与滋帅意同,等语。不胜焦急。……幸公与弟力任保护弹压,切商各国。昨得英国外部及驻汉各国领事复,均词意和平,并称无派船入江之意。英国昨派两船来芜湖、汉口,亦不过游历,平时常有之事,当不在禁阻之列。倘鉴帅不察,误会阻之,岂不自速祸乱乎?万望切实婉劝鉴帅,勿得孟浪,致生枝节,并告滋帅转劝为祷。(61)
李秉衡决意一战,也令刘坤一深感棘手。他一面托词延宕购置拦江水雷的申请,一面“密电李军门(李占椿)勿自我开衅,复派员前往面告办法,密授将领机宜”,即暗中指示江阴守将原地待命,绝不可轻举妄动。(62)与此同时,又使一调虎离山之计,约李秉衡“赴宁妥筹大局”。(63)尽管如此,还是放心不下,进而在五月二十七日(6月23日)与张之洞商议会奏,意在削夺李秉衡干预长江防务之权,电文语气决绝:
力任保护,稳住各国,实委曲求全、保东南至计。而鉴帅意见未融,顷又来电询水雷拦江各件,嘱拨款二三万济用。鄙处电约其来宁面商,并派员赴江阴详告办法,款从缓拨。如能水乳最善,若竟固执,不得不另作计议。查鉴帅巡江旨内,并无督办防务之语,沿江地方自是两江、两湖之责,拟会公电奏,请饬李毋得干预防务,以一事权而免贻误。时事至此,身何足惜,保守东南,实顾大局,一涉孟浪,祸在眉睫。惟公同志,谨电密商,祈电示(64)。
张之洞与李秉衡虽有旧谊,奈何形势逼人,既被南洋许为“同志”,此时也责无旁贷。他向李秉衡去一长电,从军事角度分析江阴炮台的实际战力,又以亲身经验说明中外力量悬殊,电内充分罗列我方“不堪一战”之据,如炮台装备简陋,大炮、快炮数量不足,火力总量小,炮台结构不合理,弹药全靠上海制造局供应、易受制于人等等(65),总之轻言战事“万不宜也”(66)。
事实上,此刻主战声势已引起外人的恐慌。英国驻沪领事霍必澜(P.L.Warren,1845—1923)致伦敦外交部的报告中,毫不掩饰对于李秉衡的恶感,不过,他对刘坤一控制局面的能力似乎仍抱有信心:
前山东巡抚和慈禧太后的坚决支持者李秉衡驻在江阴炮台,他的势力肯定不会支持维护秩序那方面。自那时起,我从女王陛下驻镇江领事那里听说过,他从可靠方面获悉李秉衡已好几次打电报给刘坤一,请求他命令各炮台对驶入长江的任何外国军舰开火,但总督已断然拒绝这样做,而且下命令给各炮台的指挥官:如果没有他的明白训令,他们不得开炮。我毫不怀疑,两江总督和湖广总督都完全忠实于他们决心维持秩序的声明。(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