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族与政治双重视野中的寿富之死

六、种族与政治双重视野中的寿富之死

甲午战后,鉴于内政外交的种种衰颓与失败,清朝士大夫渐渐认识自身旧文化的不足,思想灵敏者已觉悟到,只有考求西学、变法维新才能救亡图存,后世学人将此阶段总结为“中国士大夫阶级的思想大转变时期”(112)。寿富出身于传统教育,同时受新学熏染,沾溉时风,“素研究西学,为满人中之佼佼者”(113)。面临世变,应时而动,因宗室的特殊身份,他预设的发言对象主要还是旗人。前揭《与八旗诸君子陈说时局大势启》一类言论,固易引起变法同情者共鸣,然置于当时语境,已明显超前,时人有谓“文传诵,八旗人哗然,目以为怪”,“议者颇有异同”,“八旗人士詈伯福者盈耳,指为妖妄者十人而九也”。(114)对于保守力量的反弹,寿富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与友人诗中“以此忤时贤,罪恶重邱岑,毁谤日纷腾,惟公鉴其忱”(115)等语,已显示处境之艰窘。然而,出于壮士断腕的心态,为实现某一远景,周遭讥弹也“慨然无所恤”了。故慷慨陈词:

终日呶呶,逢人强聒,取笑于自守之士,见病于持重之儒,不敢灰心,惟自隐痛。念我八旗之大,人才至多,世受国恩,天良未泯,苟知时局危急,必不忍坐而旁观。用敢不避讥弹,略陈大势。愿我兄弟思祖宗立功之勤,闵君父当局之苦,哀身家之莫保,念子孙之流离,雪涕奋兴,起谋王室,气运不难强挽,安危可望转圜。若惊为病狂,笑其说梦,一旦祸至,死无以对祖父,生无以保妻孥。蒙耻捐生,相胥及溺,然后始叹填海之苦衷,谅忧天下之先见,岂不晚哉!岂不痛哉!(116)

寿富向“八旗兄弟”提供的方案无异于自己革自己的命,观念上确带有激进性质,而付诸宣讲的姿态又过于强硬与急促,当时人遂有“奔走叫号,所至强聒,而一般士大夫率掩耳而走”(117)的印象。甚至连作为汉人的宋恕(1862—1910),也觉得寿富的自我批评过于严厉,委婉提醒不可尽摒旗人于知耻学会之外:“吾恐伯福君或亦稍存八旗人物不如汉族之见,其将轻量八旗而忽于搜访。……夫八旗进身虽易,亦岂乏遗贤?……伯福君其慎勿忽于搜访,当使八旗遗贤皆得列名参议,则斯会其庶日益光大,而耻之雪其庶有期欤!”(118)

此处欲申论的是,尽管针对八旗子弟发声,寿富关心的焦点,仍在一朝一国的变法图存,而非种族问题。质言之,新旧之争高于满汉之别。海外“新清史”学者拈出寿富言论,认为“他指出如果现在的朝廷更改革维新,八旗将延续自己的贵族统治。当然,其中暗示的是,如果中国被瓜分,清朝灭亡,旗人就将失去自身的特权地位”(119)。其实,如果不是倒放电影地看,戊戌以前满汉之间的种族之见和种族之界,并没有后来排满革命家宣传的那条不可逾越的鸿沟,也很难认定寿富一类有关“满人问题”的言论,就构成了“太平天国运动以来对满汉关系的最严峻挑战”。光绪二十二年(1896),友人毓俊离京赴山东,寿富赠诗云:

大风卷沧海,蛟螭撼神州。
我非百岁人,独怀千古忧。
妖氛山岳高,世道江河流。
人类闪风烛,王室实缀旒。
昂首望青天,掩涕思前修。
缔造仗轩昊,经营劳孔周。
此道亘古今,万物所共由。
一旦自我绝,岂非壮士羞?
君今适东鲁,驱车迈山丘。
路若经孔林,为我少淹留。
哭问墓中人,可知今世不?
苍穹若有知,此患何时瘳?
苍穹若无知,斯民何罪尤?
愿徼在天福,速生圣贤俦。
起佐我圣皇,布政宣鸿猷。
但恐鬼无灵,酣眠不肯休。
哀哉人道天,吾侪其壑沟。(120)

诗中感叹世道江河日下,神州岌岌可危,“缔造”需轩辕、太昊,“经营”需孔子、周公,寄望友人过孔子故里,代为哭问,并愿早生圣贤,辅佐皇朝,表现了忠臣爱国、回天无策的忧患心态。同为宗室杰出者之盛昱(1850—1899),晚岁赋诗陈说时事,亦向往“大破旗汉界”,意欲“起我黄帝胄,驱彼白种贱”(121)。寿富的“掩涕思前修”,与盛昱向黄帝认祖归宗,都少有区分满汉的种族意识,而上下一心、满汉协同的指向,是为驱逐“妖氛”、打赢黄白之战,这又脱不了中西竞争的大背景。前揭寿富遗嘱中“虽讲西学,并未降敌”一语,正充满了敌我判然而新旧夹缠的紧张感。近有学者在回应“新清史”研究的一篇文章中指出:“讨论满人在晚清国族建构中的态度和立场,最可靠的途径,是倾听他们自己的声音,但在辛亥革命前,可以看到的相关史料很少。”(122)尽管这些“声音”非常微弱、稀少,后人的释读也未必尽能一致,但欲逼近历史的真实,这一途径恐怕仍是有效且无法绕过的。

衡以新旧标准,寿富其人“固力主变法者也”(123),然细究变法思想,实与康有为有所差异,一旦落实于行动,亦明显与后者保持了距离。陈寅恪有关于戊戌变法思想源流的一段著名论断,强调“当时之言变法者,盖有不同之二源,未可混一论之……至南海康先生治今文公羊之学,附会孔子改制以言变法。其与历验世务欲借镜西国以变神州旧法者,本自不同”(124)。这里指出了从实际经验中得知须借重西法改旧法的陈宝箴、张之洞等人,与从“今文”“公羊”中推出“孔子改制”之说的康有为有着思想渊源的不同。前文已就寿富与张之洞一派的政治联系有所交代,此处再引其致高凤岐一通信札:

强邻狎侮,几不齿中国于人类。练兵未成军,而习气已坏;筹饷未济事,而民生已困。讲西学者,未通一艺,先思叛教;讲中学者,墨守八比,即以为卫道。纷纷呶呶,将成党祸。推其故,只是好逸畏难,嫉才护短,自私自利之心多,尊君亲上之心少。圣教之废兴,人种之存灭,岌岌殆哉!

窃以为今日大势,非天下人心翻然改图,通力合作,万难济事。欲其改图,莫要于先使知惧。欲其知惧,莫要于周知外事。看似迂缓,实为要着。不然,门户相持,议论徒费,终日讲富强,以为非者,必百般挠乱;而以为是者,亦不能坐言起行。未定一尊,而外患已至。其为大患,不亦哀乎!史阁部以为舍练兵筹饷无人材,寿富亦以为舍开风气无政事。何今之士大夫,不思御侮之义,先去理会门户之异同!总由名誉富贵之说,深中乎人心,君臣大义,不伸于天下。一旦覆舟,吴越同溺,归之天命,天岂受过!(125)

此函札写作时间当在戊戌政变前,而已预料“党祸”将成,所谓“门户相持”“先去理会门户之异同”云云,盖指附会《公羊》“三世”“三统”说以为变法张本的康有为而言,主张“知惧”“周知外事”,不出引援西学西法以“改图”的范围,而他有志调停中西之学,怀抱“兴圣教”“存人种”的愿望,亦非由狭隘的满洲本位使然。

寿富屡言“尊君亲上”“君臣大义”,在变法图存同时不废纲常,恪守伦理。世人知其“恳恳忠爱,原本义理之学,不同世之号新法者”(126)。张謇赠诗有句云“商量旧学成新语,感慨君恩有父风”(127),说的就是寿富与其父宝廷糅合新旧、忠君爱国的特质。早在甲午战时,他即与吴保初约“城破同死”。选择死,对他来说,并非一件难事。高凤岐记:

太史自马关议成后,日夜涕泣,倡新学,冀以雪国耻,乃今仅以一死自洁其身,此岂其生平之志者!然上足以报太祖之灵,下足以塞守旧之口矣。(128)

至庚子事起,寿富对戊戌年之蒙召对仍旧念念未忘,绝命词尚有“曾蒙殊宠对承明,报国无能愧此生”句。其个人的出处选择仍以光绪帝安危为转移,不忘“大清臣子,只有一死字”,既不满于守旧仇外,又严守于中外界限,求两全,而两难全,只能以一死明志。陈垣尝指出“臣节者,人臣事君之大节”,故古代“忠于君即忠于国。所谓忠于国者,国存与存,国亡与亡”。(129)在寿富这里,是将君/臣关系与个人/国家等同视之的。中国近代史研究尤其民族主义研究,受晚清以来趋新派,特别是革命党人观念的影响(虽然主要是无意识的),多喜指责昔人只知忠君而不知爱国,实际先存将君与国分开的“共和”成见。(130)任何国家都有其主权象征(the sovereign symbol),在君主国或君主时代,君王就是国家最主要的主权象征,就清朝而言,无论对满或汉,皆然。

君权的至上性及由此派生的君权与制度的一体性,使得在观念中以国家为至上的变法维新,其实际过程多依傍君权为捷径,然而同样“尊君权”,相似外表下却可能是不同内核。戊戌后有“保皇会”名目,光绪所象征者已不在君权而在维新。庚子年康有为撰文驳斥“后党”,以为“即孙文议论,亦不过攻满洲,而未尝攻皇上”(131),言下已分“满洲”与“皇上”为二事。尤其反讽的是,当八国联军攻陷京城,寿富为报“君恩”选择毅然殉国,差不多同时,在沪上召开以“勤王”为宗旨的中国国会,已有更趋激进的汉族士人如章太炎提出“请严拒满、蒙人入会”的号召,并专门点出寿富其名:

或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虽在满洲,岂无材智逾众如寿富、金梁其人者,不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愈材则忌汉之心愈深,愈智则制汉之术愈狡,口言大同,而心欲食人,阳称平权,而阴求专制。今所拒绝,正在此辈。岂为昏庸躁妄之人言耶?(132)

章太炎并不否认寿富之流“材智逾众”,亦未抹杀其言论中的趋新成分,但在清廷已不可恃的整体判断下,满汉对立已经压过新旧之辨,在此意义上,寿富的“新”反而成为一种暧昧的存在,恰恰强化了对于满人的负面化认知。不久后,章太炎又有沉痛申论:“同会诸君,贤者则以保皇为念,不肖者则以保爵位为念,莫不尊奉满洲,如戴师保,九世之仇,相忘江湖,嬉亦甚矣。”(133)诚如杨国强揭出,进入20世纪后,在近代国家观念冲击下,君权与国家的同一性渐渐失去,君权既已不能承载国家,“民权”之说遂起,又因清代君权是满人的君权,观念中的国家与君权(朝廷)分离,进而从君权里牵出种族,唤起了本已静蛰的满汉之辨。(134)由庚子年的“奇变”,到辛亥年的“革命”,实有内在脉络可循。经历过清末民初世变的孙雄,后来忆及寿富作于丁酉(1897)的《与八旗诸君子陈说时局大势启》,即将之与庚子、辛亥事相勾连,他的观察为寿富那番“晚哉”“痛哉”的感喟,做了最好的旁注:

余丁酉居京时,见其《告八旗子弟书》,中有句云:“民权起,而大族之祸烈;戎祸兴,而大族之祸更烈。”所谓“大族”者,即指八旗,亦若逆知庚子之变与去年革命之事者。(135)

清末十年“排满革命”别成一帜,种族之争超越新旧之争,当保皇、革命两派对峙激辩之际,原厕身于变法维新行列的满族改革派,已经退出言说的舞台,被完全推到了“被革命”的那一端,失掉了面对公众的话语权,当天地翻覆、泥沙俱下之日,唯有接受被审判的命运。(136)而寿富已于庚子年以身殉国,无缘看到身后的一切。幸欤,不幸欤?


(1)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刘家平,苏晓君主编:《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线装书局,2003,第151页。按绝命词系据原件影印本过录,此诗有多个版本,文字微有异同,另见华学澜《庚子日记》,《庚子记事》,中华书局,1978,第115页;吴庆坻《蕉廊脞录》,“寿富殉节前之书诗”条,中华书局,1990,第102—103页。

(2) 龙顾山人纂,卞孝萱、姚松点校:《十朝诗乘》卷二十三,“两祭酒及宝竹坡二子”条,福建人民出版社,2000,第966页。

(3) 梁启超:《饮冰室诗话》,《饮冰室合集》第三册,文集之四十五(上),中华书局,1989,第13页。华学澜:《庚子日记》,《庚子记事》,第115页。

(4) 汤志钧:《戊戌变法人物传稿》上册,中华书局,1982,第347—350页。

(5) [美]路康乐:《满与汉:清末民初的族群关系与政治权力(1861—1928)》,王琴、刘润堂译,李恭忠审校,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第60、65页。

(6) 张一麐:《古红梅阁笔记》,“赵舒翘、寿富绝命辞”条,上海书店出版社,1998,第38页。孙雄:《诗史阁诗话》,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第13983页。

(7) 《清史稿·寿富传》作“隶正蓝旗”。见赵尔巽等撰:《清史稿》卷四百六十八,列传二百二十五,第42册,中华书局,1977,第12779页。而据《爱新觉罗宗谱》,其父宝廷以舒尔哈齐子孙编入镶蓝旗,见《爱新觉罗宗谱·丁四》(16),学苑出版社,1998年影印本,第8189—8190页。今依此。

(8) 济尔哈朗为清显祖宣皇帝爱新觉罗·塔克世第三子,清太祖努尔哈赤之弟。按清崇德元年(1636),皇太极下诏,规定以清显祖直系子孙为“宗室”,其余伯叔兄弟旁支子孙称“觉罗”,分系黄、红带子,以示区别。宗室爵位分十四等:和硕亲王、世子、多罗郡王、长子、多罗贝勒、固山贝子、奉恩镇国公、奉恩辅国公、不入八分镇国公、不入八分辅国公、镇国将军、辅国将军、奉国将军、奉恩将军。据世降一等的袭爵方式和嫡庶有别原则,有宗室无法取得爵位,其被称作“闲散宗室”,赐四品顶戴、武职补服,但无四品实职。

(9) 据《爱新觉罗宗谱》,宝廷有四子,长子文富(1863—1864)、四子康寿(1882—1887),皆早夭,次子寿富、三子寿蕃(原名富寿),由正室诺络氏所出,分娶崔佳氏,即内阁学士联元之二女。见《爱新觉罗宗谱·丁四》(16),第8189—8190页。寿富撰《先考侍郎公年谱》载宝廷四子分别为:寿富、富寿、寿康、康寿。见《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5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第342页。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记寿蕃作“寿薰”。参看《林琴南文集》,中国书店,1985,据商务印书馆民国五年(1916)《畏庐文集》影印,第36页。

(10) 前揭《清史稿·寿富传》谓“光绪十四年,成进士”,误。

(11) 宝廷著,聂世美校点:《偶斋诗草》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第137页。

(12) 寿富记其事:“(光绪八年)十二月上,途中买妾,自行检举。……(九年)正月公罢职,纳妾汪氏。”见《先考侍郎公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5册,第390页。

(13) 资料来源:寿富《先考侍郎公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5册,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9,第341—342页。

(14) 狄葆贤著,段春旭整理:《平等阁诗话平等阁笔记》,凤凰出版社,2015,第30页。

(15) 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谓:“晚清八旗诗人,当推(偶斋)第一。”参见宝廷著,聂世美校点:《偶斋诗草》前言,上册,第2页。

(16) 王揖唐著,张金耀点校:《今传是楼诗话》,“宝廷送张之洞诗”条,辽宁教育出版社,2003,第324页。时多有“清流四谏”之名,具体何四人有异说。(参看王维江:《“清流”研究》,上海书店出版社,2009,第39—40页)查张之洞《拜宝竹坡墓》诗有“翰院犹传四谏风”句,则其自我认知中,与宝廷当在“四谏”之列。参看苑书义、孙华峰、李秉新主编:《张之洞全集》第12册,河北人民出版社,1998,第10555页。

(17) 宝廷典试福建差竣后,以在途纳江山船妓为妾去官,是当时轰动朝野的一桩“韵事”,时人多乐道之,如李慈铭《越缦堂日记》、刘体智《异辞录》、郭则沄《十朝诗乘》、黄濬《花随人圣庵摭忆》、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等都有记载和评述。又,后句一作“只爱风流不爱官”。参见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同治朝卷》十七,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第11926页。

(18) 最早对宝廷寄予同情、表示理解的是“清流”同人陈宝琛,其《哭竹坡》诗有云:“大梦先醒弃我归,乍闻除夕泪频挥。隆寒并少青蝇吊,渴葬悬知大鸟飞。千里诀言遗稿在,一秋失悔报书稀。黎涡未算平生误,早羡阳狂是镜机。”(陈宝琛著,刘永翔、许全胜校点:《沧趣楼诗文集》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第8页)指“酒醉误倚江边花”,实际是对鱼烂政局的“大梦先醒”,“镜机”而退,是一种求隐避祸的“阳狂”之举。据宝廷诗文对其自劾罢官的心理解释,可参考《偶斋诗草》上册,前言,第24—25页。

(19) 宝廷晚岁致函张之洞谓:“择有用书读,作有用文字。经学固至要,而此时非当务之急。海外强邻,眈眈环伺,不但其坚船巨炮,可为中华之患,即其邪说诬民,亦可注意。……购得李某所译谈天书,闭户昼夜读之,苦心孤诣,穷思极虑,有所见则笔之于册。竭三伏之以力,已得数十条。但恨不谙算数,有明知其谬而不能著一语者。”(国家图书馆善本部编:《赵凤昌藏札》第7册,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第358—360页)寿富撰《先考侍郎公年谱》光绪十四年(1888)条,可与复按:“是岁得某氏天文说,盖主西法者,其叙有曰:‘推步之术,圣人多疏,而西人反密者,圣人有所不知也。’公惕然曰:‘不出百年,将有谓孔氏非圣人矣。’遂取西人之说,日夜研究之,往往自夜达旦,有所得,虽眠必起纪之。”(《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5册,第393—394页)按“李某”“某氏”,应为李善兰。宝廷对“天学”大感兴趣,有与西人学问争胜的企图,而其方法有较强的理学气味。

(20) 林纾记:“庚寅(1890)之春,纾与公子伯茀游昆明湖归。是日,公亦适归自西山,相见于行馆。公曰:予五稔三丧,今复自患呕泄,且殆。若果间岁有凶,则余家人亦易尽耳。”参见《偶斋诗草》林纾序,上册,第2页。

(21) 这方面记载颇夥,如“公夙有父风,靖默莫见喜愠,然每及忠孝事,则凛然动色,盖成童时已然,见者识为伟器”“宝廷罢官早,家贫甚,性癖泉石,寿富事父能委曲以适其意旨”。参见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5页;赵尔巽等撰《清史稿》第42册,第12779页。

(22) 陈衍:《石遗室诗话》(一),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第16页。

(23) 黄濬著,李吉奎整理:《花随人圣庵摭忆》中册,中华书局,2008,第514—515页。

(24) 陈义杰整理:《翁同龢日记》第5册,中华书局,1998,第2500页。

(25) 孙雄:《诗史阁诗话》,《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十九,第13719页。按“通州张季直”,即张謇。

(26) 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第372页。

(27) 胡思敬:《驴背集》,中国史学会主编《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义和团》第2册,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第513页。

(28)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6页。

(29) 赵炳麟:《寿太史传》,钱仲联主编《广清碑传集》,苏州大学出版社,1999,第1288页。按寿富身后追赠侍讲学士,故称“太史”。

(30) 吴保初,字彦复,一字君遂,安徽庐江人。父吴长庆,为淮军名将。光绪十年,以荫生授主事,分兵部学习。曾从宝廷学诗。有谓:“彦复出竹坡门下,有《送沈子封太史入都》诗,其末句云‘西风落叶长安道,倘遇唐衢为寄声’,盖谓伯茀也。”参见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寿富遗诗”条,第54页。章士钊记:“(吴)素善寿伯茀学士,庚子鞭墓之役,伯茀死难,君益无聊,余与君相识愈稔。”见章士钊:《孤桐杂记》,《甲寅周刊》第一卷第一号,1925年7月18日。

(31) 梁启超:《饮冰室诗话》,《饮冰室合集》第三册,文集之四十五(上),第13页。寿富有《送任父之申江》诗:“飞絮乱晴烟,飞花扑绮筵。春风一回送,飘泊去南天。夫子青云器,高吟白马篇。空劳贾生哭,不荐祢衡贤。长揖辞京国,扬舲指媚川。海云愁望阙,岭树引归船。宝剑终腾匣,明珠暂伏渊。江湖闲岁月,好自惜华年。”(钱仲联主编:《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第13979页)据《饮冰室诗话》“余丙申出都,君有赠诗,不能全记忆,今从北山楼集得其原本,亟录志感”云云,可知此诗作于光绪二十二年(1896)。

(32)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6页。赵尔巽等撰:《清史稿》第42册,第12779页。

(33) 宗室寿富来稿:《与八旗诸君子陈说时局大势启》,《时务报》第二十七册,光绪二十三年四月二十一日,《强学报·时务报》第2册,中华书局,1991年影印本,总第1851—1854页。并见《丛刊·戊戌变法》第3册,第181—183页。

(34) 赵炳麟:《寿太史传》,《广清碑传集》,第1288页。胡思敬:《驴背集》,《丛刊·义和团》第2册,第513页。

(35) 吴汝纶著,宋开玉整理:《吴汝纶先生日记》上册,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第337页。

(36) 苏州来稿:《苏学会公启》,《时务报》第三十三册,光绪二十三年六月二十一日,《强学报·时务报》第3册,总第2264页。并参见汤志钧:《戊戌变法史(修订本)》,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3,第311页。

(37) 《康南海自编年谱》,《丛刊·戊戌变法》第4册,第138页。丁叔雅(1869—1909),名惠康,号惺安,广东顺德人,丁日昌之子,时任户部主事。

(38) 梁启超附记:“吾友寿君伯福乃宝竹坡先生之令子,殷忧时艰,首倡此会,于京师闻旗、满诸名士及首善士大夫集者颇众,此实中国自强之本务也。寿君自序及会章等别见会报中。”两篇叙文及《知耻学会总章程》,均见《强学报·时务报》第3册,总第2705—2707、2761—2764页。

(39) 茅海建:《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第241页。

(40) 《高凤谦致汪康年函》十八,上海图书馆编:《汪康年师友书札》第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第1635页。

(41) 对该学会基本情况的介绍,参看汤志钧:《戊戌时期的学会与报刊》,台湾商务印书馆,1993,第370—373页。

(42)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5页。

(43) 参看李宗侗:《跋寿伯茀与张文襄书并述竹宝坡父子》,原载《大陆杂志》特刊第2辑(1962年5月),收入《李宗侗文史论集》,中华书局,2011,第496—499页。

(44) 《张文襄公家藏手札·家属类》第十六、二十三件,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号:甲182-264,转引自茅海建《戊戌变法期间张之洞之子张权,之侄张检、张彬的京中密信》,《中华文史论丛》2010年第3期,第53页。按张彬为张之洞三兄张之渊次子;寿富时为举人,故称“孝廉”;“王筱航”,王照,直隶宁河人,礼部主事;“蒋艺圃”,蒋士芬,直隶蠡县人,吏部给事中;李桂林,直隶临榆人,翰林院编修;“李玉坡”,李荫銮,直隶景州人,军机处领班军机章京;“李慕皋”,李念兹。

(45) 以上两段均见《张之洞电稿》(光绪二十五年三月至四月),档号:甲182-456,转引自茅海建《戊戌变法期间张之洞之子张权,之侄张检、张彬的京中密信》,《中华文史论丛》2010年第3期,第63页。按张检为张之洞长兄张之长子,吏部候补主事。因张彬此时离京,张之洞改发电给张检。

(46) 北京大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京师大学堂档案选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第43—45页。

(47) 转见孔祥吉:《戊戌维新运动新探》,湖南人民出版社,1988,第79—80页。按“孙燮臣”,孙家鼐;“许竹筼”,许景澄;“黄仲弢”,黄绍箕。

(48) 同折保举名单包括:江宁布政使袁昶、翰林院侍讲黄绍箕、翰林院编修张亨嘉、翰林院庶吉士寿富。《随手登记档》,光绪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国家清史工程数字资源总库,档号:03-0296-2-1224-175。廖寿丰原折未见,据《清史稿·寿富传》,廖折有“才学堪大用”等语。

(49) 名单包括:直隶编修严修;江苏知县狄保贤,助教崔朝庆,举人宋梦槐;安徽举人程先甲;湖南庶吉士熊希龄、唐才常,附生戴修鲤;广东主事曾习经,附生徐勤,监生罗普,附生欧榘甲,监生韩文举;浙江知县夏曾佑、汤寿潜;满洲庶吉士寿富。(《丛刊·戊戌变法》第1册,第395页)茅海建认为该保荐案很可能由康党操作,其中多为康党或与康党有关系的人士。参见《从甲午到戊戌:康有为〈我史〉鉴注》,第541页。

(50)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5页。

(51) 王守恂编:《庚子京师褒恤录》,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37辑,文海出版社,1977,第83—84页。

(52) 王照:《方家园杂咏纪事二十首》其五《附记》,荣孟源、章伯锋主编《近代稗海》第1册,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第9—10页。“实甫”,华学涑。

(53) 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编:《张謇全集》第6卷,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416页。

(54) 赵炳麟:《寿太史传》,《广清碑传集》,第1288页。

(55) 孙雄:《诗史阁诗话》,《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第13982页。“徐荫轩”,徐桐。

(56)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5页。

(57) 胡思敬:《驴背集》,《丛刊·义和团》第2册,第513页。《清史稿·寿富传》谓“著《日本风土志》四卷献上,召见,痛陈中国积弊及所宜兴宜革者,漏三下始退,上器之。政变作,遂杜门”。而据王照记载,十月间寿富尚在东京,回国必已在戊戌政变发生后。“召见”一说,恐不确。

(58) 联元,字仙蘅,崔佳氏,满洲镶红旗人,同治七年进士,历官安庐滁和道、广东惠潮嘉道、安徽按察使,光绪二十五年补内阁学士。事变后获昭雪,予谥“文直”。有二女,分适寿富、寿蕃兄弟。

(59)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系“录庚子十二月初四日《中外日报》专件”,原注“北京来稿”,收入《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49—150页。同文另题《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记》,收入佚名编著《庚子回銮始末记》,《庚子国变记》,上海书店,1982,第223—225页。

(60) 国家档案局明清档案馆编:《义和团档案史料》上册,中华书局,1959,第468页。

(61)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6页。孙雄《诗史阁诗话》也提供类似说法:“伯福既常居岳家,以诗酒自晦,间为联元说时局大势,联甚韪之。拳乱起,联元力陈拳不可恃,遭骈戮。伯福痛其外舅之为己而死也,则大恸。”《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第13982页。

(62)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0页。

(63) 以上各段见华学澜《庚子日记》,《庚子记事》,第105、106—107、109、113—114页。华学澜(1860—1906),字瑞安,庚子前后在京馆于舅氏侍郎华金寿家,金寿子学涑(字实甫)从而问业。事变起,金寿典试福建途中病故,学涑奔父丧,学澜代为守家,“处事镇定,恩威并施,迥非常人所能及”。见华学澜《辛丑日记》陶孟和序,商务印书馆,1936,第1—3页。

(64) 狄葆贤:《平等阁诗话》,《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第13980页。

(65)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0页。

(66)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6页。

(67) 王照:《方家园杂咏纪事二十首》其五《附记》,《近代稗海》第1册,第9页。

(68) 华学澜:《庚子日记》,《庚子记事》,第114—115页。

(69) 以上两段均据原件影印本过录,见《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1页

(70) 郑孝胥,字苏龛,福建闽侯人,光绪八年举人,时居张之洞幕,充芦汉铁路南段总办。

(71) 卓孝复,字芝南,福建侯官人,光绪八年举人,二十一年进士,授刑部主事,历官杭州知府、荆宜施道等。

(72) 高凤岐,字啸桐,福建长乐人,光绪八年举人,佐方家澍治秀水、桐乡等县,官至梧州知府。

(73) 方家澍,字雨亭,福建侯官人,光绪八年举人,十八年进士,浙江秀水知县。

(74) 林纾,字琴南,福建闽县人,光绪八年举人,时居杭州,掌教东城讲舍。

(75) 康咏,字步崖,福建上杭人,光绪八年举人,官内阁中书,后归里,任潮阳东山书院山长。

(76) 宝廷著,聂世美校点:《偶斋诗草》林纾序,上册,第2页。

(77) 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伤寿富兄弟”条,第47页。

(78) 寿富:《先考侍郎公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5册,第391页。陈诗《江介雋谈录》“康步崖舍人诗”条:“宝(廷)门多当代豪俊,闽人则有郑苏堪廉访、陈叔伊学部、林琴南主政、康步崖中书(咏)、卓芝南观察(孝复)、高啸桐太守、方雨亭大令(澍),浙人则有夏涤庵主政(震武),皖人则有吴北山法部。”(《国风报》第一年二九号)参看汪辟疆撰,王培军笺证:《光宣诗坛点将录》下册,中华书局,2008,第74页。

(79) 寿富:《广化寺红叶歌》《陶然亭送方雨亭、康步崖》,见马协弟主编《爱新觉罗家族全书·诗词撷英》(6),吉林人民出版社,1997,第148—149页。

(80) 《清史稿·寿富传》:“与弟右翼宗室副管寿蕃及一妹一婢并投缳死。”王照《方家园杂咏纪事》:“与弟妹共三人闭门自经。”(《近代稗海》第1册,第10页)胡思敬《驴背集》:“已闻城陷,合室相聚投缳,寿富体胖悬绝,富寿掖上之,复为二妹一婢从容理缳,后乃自缢。”见《丛刊·义和团》第2册,第514页。

(81)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0页。

(82)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7页。

(83) 王守恂编:《庚子京师褒恤录》,第83—84页。

(84)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0页。胡思敬:《驴背集》,《丛刊·义和团》第2册,第513页。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7页。

(85)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0页。

(86) 寿富:《先考侍郎公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第175册,第402页。王照:《方家园杂咏纪事二十首》其五《附记》,《近代稗海》第1册,第10页。

(87) 华学澜:《庚子日记》,第115页。

(88)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49—150页。

(89) 傅兰泰,字梦岩,蒙古正黄旗人,光绪二十一年进士,以主事分部学习,官至度支部侍郎。

(90) 劳祖德整理:《郑孝胥日记》第2册,中华书局,1993,第771页。

(91) 高而谦,字子益,福建长乐人,举人,福建马尾船政学堂毕业,历官外务部右丞、四川布政使,民国后官至外交部次长。

(92) 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第47页。郑孝胥对寿富遗族的关照是长期的。直至1937年11月,即郑去世前一年,日记中尚有“寿伯茀太太来访,诉穷困之状,余允为设法”“访寿太太,并见仲华、季华”等记载。见《郑孝胥日记》第5册,第2695页。

(93) 林纾:《剑腥录》,阿英编:《庚子事变文学集》上,中华书局,1959,第536—578页。

(94) 林纾:《祭宗室寿伯茀太史文》,《偶斋诗草》下,第942—944页。

(95) 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公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6—37页。

(96) 《谕内阁着军机处核奏续查殉难官员第五次恳恩赐恤单悉予表彰》,光绪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日,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庚子事变清宫档案汇编》第4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第1436页。

(97) 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商务印书馆,1946,第138页。

(98) 《致济南张藩台》,光绪二十六年闰八月初七日丑刻发,《张之洞电稿乙编》庚子第六十七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藏,档号:甲182-74。光绪二十六年九月十四日辰刻发,《张文襄公电稿墨迹》第三函第十三册,档号:甲182-219。转引自茅海建:《张之洞的别敬、礼物与贡品》,《中华文史论丛》2012年第2期,第7页,注释2。

(99)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2页。

(100)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1页。吴庆坻记此事类同,并说明有“闽卓观察孝复以付石印传于世”。见《蕉廊脞录》,“寿富殉节前之书诗”条,第102页。

(101) 落款作“长乐高凤岐附志。寓嘉兴天官牌楼”。《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49页。按高凤岐对寿富尽身后之责,曾多方搜求“故人遗稿”,吴保初作有《闻高啸桐来自京师,拟从问伯福遗稿,而病未能也,先以一诗简之》,即咏此事:“使君心事在杭州,曾佐戎机岭峤游。方喜鸿文能怖鳄,又闻花县迓鸣驺。孤孀存问经三辅,涕泗从知隳九州。见说故人遗稿在,可堪先许茂陵求。”汪辟疆撰,王培军笺证:《光宣诗坛点将录》下册,中华书局,2008,第460页。

(102) 据罗继祖谓:“其诗广雅辑入《思旧集》,已刻行。其遗稿存达挚甫寿所。二十余年前,先祖从恩咏春华求得之,谋为整理付刊,计有《读书札记》《读三国志札记》《春秋释义》《伯茀识小》《因话录》《患斋待质录》《易学启蒙浅释》《天元方程算草》及诗文若干首,率属草未竟,抄胥移录,亦多误字,遂搁置之。先祖谢世,咏翁独索其诗去,而以整理遗稿事委予。予旅食东瀛,携在行箧,稍加整比,亦未竟事。”(《枫窗三录》,大连出版社,2000,第236页)按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谓寿富“所为诗多散佚”,而张之洞生前所辑《思旧集》(民国十七年苍桧簃刊本),为故旧师友十六家诗选,即包括了“宗室竹坡侍郎宝廷及其子伯茀太史寿富”,其去世前夕尚致函电于弟子促刻此集,“谓恐负死友也”。(胡钧:《清张文襄公之洞年谱》,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第280页)至于遗稿部分,几经辗转后为罗继祖“先祖”即罗振玉所得,并经由本人整理,则流传有序,应属可信,惜至今未见刊行。

(103) 此跋作于“宣统庚戌二月壬寅”,见《先考侍郎公年谱》,《北京图书馆藏珍本年谱丛刊》175册,第141—142页。按夏震武(1854—1930),号涤庵,浙江富阳人,同治十二年举人,为宝廷典试浙省时所取士,以理学著闻于世,亦为宝廷所重。其记:“竹坡先生弥留之际,瞿然曰:‘斯人若死,吾道绝矣。’家人问为谁,曰:‘涤庵也’。”参见《嘉定长白二先生奏议序》(庚戌),王波编:《夏震武集》,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5,第240—241页。

(104) 陈宝琛:《闻伯茀寿富仲茀富寿兄弟死耗》,《沧趣楼诗文集》上册,第38页。

(105) 张之洞:《拜寿伯符翰林(富)墓》,《张之洞全集》第12册,第10556页。

(106) 吴保初:《哭伯福学士》,《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第14594页。

(107) 孙宝瑄:《忘山庐日记》上册,第372页。

(108) 陈衍:《石遗室诗话》(一),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第96页。

(109) 郑孝胥:《伤寿伯茀仲茀》,《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十八,第12950页。

(110) 按北京内城八旗驻居分界,镶蓝旗驻地“自瞻云坊(西单牌楼)至宣武门,自金水桥西至城根”,位于京城西南隅。参看朱一新:《京师坊巷志稿》,北京古籍出版社,1982,第181—182页。白庙胡同(今复兴门大街北),即在其界址北首。

(111) 王揖唐:《今传是楼诗话》,“伤寿富兄弟”条,第47页。

(112) 华学澜:《辛丑日记》陶孟和序,第3—4页。

(113) 李宗侗:《跋寿伯茀与张文襄书并述竹宝坡父子》,《李宗侗文史论集》,第498页。

(114) 赵炳麟:《寿太史传》,《广清碑传集》,第1288页。林纾:《赠光禄寺卿翰林院庶吉士宗室寿富行状》,《林琴南文集》,第36页。

(115) 寿富:《送赞臣之山东(之一)》,《爱新觉罗家族全书·诗词撷英》(6),第146页。

(116) 宗室寿富来稿:《与八旗诸君子陈说时局大势启》,《强学报·时务报》第2册,总第1851页。

(117) 孙雄:《诗史阁诗话》,《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第13982页。

(118) 宋恕:《书宗室伯福君(寿富)〈知耻学会叙〉后》(原载《经世报》一八九七年九月),胡珠生编《宋恕集》上册,中华书局,1993,第278—279页。

(119) [美]路康乐:《满与汉:清末民初的族群关系与政治权力(1861—1928)》,第60页。

(120) 寿富:《送赞臣之山东(之五)》,《爱新觉罗家族全书·诗词撷英》(6),第147—148页。毓俊(1850—?),字赞臣,隶满洲正黄旗,举人,著有《友松吟馆诗钞》。

(121) 盛昱:《题廉惠卿(泉)补万柳堂图》,《郁华阁遗集》卷二,《续修四库全书·集部·别集类》第156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总第225页。沈松侨以为作者企图从“黄帝”身上寻得祖源记忆,其目的在“融合满汉,以铸造一个超越满汉族群界限的更大的认同对象——中国国族认同”。参看《我以我血荐轩辕——黄帝神话与晚清的国族建构》,《台湾社会研究季刊》第28卷,1997年12月。

(122) 定宜庄:《晚清时期满族“国家认同”刍议》,《纪念王锺翰先生百年诞辰学术文集》,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3,第309页。

(123) 龙顾山人纂:《十朝诗乘》卷二十三,“两祭酒及宝竹坡二子”条,第966页。

(124) 陈寅恪:《读吴其昌撰梁启超传书后》,《寒柳堂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第167页。

(125) 吴曾祺编:《历代名人手札》(三),西苑出版社,2003,第460页。

(126)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150页。

(127) 《赠宗室伯茀庶常寿富》,张謇研究中心、南通市图书馆编:《张謇全集》第5卷(下),江苏古籍出版社,1994,第109页。

(128) 《纪宗室伯茀太史寿富殉节始末》,《中华历史人物别传集》第78册,第49页。

(129) 陈垣:《通鉴胡注表微·臣节篇十二》,商务印书馆,2013,第188页。

(130) 参看罗志田:《民族主义与近代中国思想》序论,东大图书公司,1998,第7页。

(131) 《驳后党逆贼张之洞、于荫霖诬捏伪示》(1900年10月),姜义华等编:《康有为全集》第5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第279—285页。

(132) 章太炎:《请严拒满蒙人入国会状》,马勇编《章太炎书信集》,河北人民出版社,2003,第56—57页。

(133) 章太炎:《来书》,原载《中国旬报》第十九期(庚子七月十五日),汤志钧编《章太炎年谱长编(增订本)》下册,中华书局,2013,第605页。

(134) 杨国强:《论清末知识人的反满意识》,载氏著《晚清的士人与世相》,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8,第302、309页。

(135) 孙雄:《诗史阁诗话》,《清诗纪事·光绪宣统朝卷》二十,第13982页。

(136) 兹举一例,前揭宋恕《书宗室伯福君(寿富)〈知耻学会叙〉后》指名的“八旗遗贤”之一贵林(?—1911),满洲正红旗人,与浙士人游,有贤名,“其谈百氏,论时务,则达儒墨之要,洞欧亚之故,至目为“今孔子”。当辛亥鼎革之际,贵林为杭州驻防旗营协领,代表署杭州将军德济与军政府谈判,遭拘拿枪决。关于贵林之死与种族身份的关系,可参沈洁:《从贵林之死看辛壬之际的种族与政治》,《史林》201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