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米·麦克帕特兰(Jimmy McPartland)

吉米·麦克帕特兰(Jimmy McPartland)

爵士音乐人,小号手,被比克斯·贝德贝克(Bix Beiderbecke)[14]钦点为接班人。二十年代末,他离开芝加哥,和班尼·古德曼(Benny Goodman)、巴德·弗里曼(Bud Freeman)吉恩·克鲁帕(Gene Krupa)以及艾迪·康顿(Eddie Condon)一起来到东部。

因为亏了钱,太多人从窗口纵身跳下。天哪,这到底是为了什么?我们几个人曾经议论过:这些人是疯了吗?钱是什么?我们是音乐人,钱对我们来说又意味着什么?什么都不是。生命、生活和享受生活才更重要。这些人亏掉了所有钱,那又怎样?我们曾说过:“你还活着,不是吗?”他们可以从头再来。这是我们之前的想法。

事实上,我们不怎么为了钱发愁。反正我个人是不会,因为我总能赚到钱。对我来说,一切都来得太容易。我觉得很惭愧。但我从来不为钱烦恼。如果有人缺钱,我很乐于施以援手。

我还记得我们乐队失业的时候。那是在1928年、1929年,华尔街股灾之前。比克斯还在保罗·怀特曼(Paul Whiteman)的乐队。我们已经七八周没活儿干了,手里也没剩下什么钱。天,我都快要饿死了,没钱买吃的。

他们邀请我们去聚会上表演,社会名流、有钱人举办的聚会。那里供应最好的威士忌和类似的东西,不过没吃的。(笑)只有各种各样的酒。我们会问:“有三明治吗?”

我们曾受邀参加在派克大街举办的一次聚会,班尼·古德曼和乐队其他人都去了。除了我们,还有怀特曼的整个乐队,比克斯·贝德贝克,大家都去了。我们喝酒,玩乐,即兴演奏。主持人是个大块头。我把比克斯叫到一边,向他求助:“比克斯,我们现在没活儿接。你能借我五块钱吗?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他打开钱包,里面有两张一百、一张五十的钞票。他非要把那两张一百的塞给我。我说:“不用,不要这么多,五块十块就够了,够买吃的就行。”他说:“小朋友,你拿去吧,等你们接到活儿干了,再还给我。”

后来,比克斯生病了,离开了怀特曼的乐队,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完全没了收入。我当时参加了《混球》(Sons of Guns)节目,每周能赚二百七十五块。光是这个节目就能让我赚到这么多。一周赚三四百块是件很轻松的事情。我又有钱了。我和比克斯过去曾在一家地下酒吧见面。一天,我去了那家酒吧,他也在,身无分文,恶疾缠身。他说:“小朋友,你有钱吗?”我说:“当然,你需要钱?”我口袋里有一百七十五块。旧事重演。我给了他一张五十的钞票。我说:“给!”如果我有更多,我什么都会给他。他说他有一份工作,会还我钱的。五六天之后,他就死了。只有三十二岁,因为肺炎死的。

在那家地下酒吧里,我们听说有些人过得不太好。管他的,你会掏出五十块,或者十块、二十块的,塞到他们口袋里,对他们说:“拿去用吧!”他们重新开工后,会把钱还来。就算不还,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过去都是这样的。我知道蒂加登(Teagarden)[15]是这样,比克斯也是这样,好多人都是这样。

当时是在国家禁酒期间。我们会在表演间隙溜进地下酒吧喝上一杯。一天晚上,我们进不了酒吧了。老天,警察就在外面。黑帮杀了三个人,都是上流社会的人。这家地下酒吧就开不下去了。警察偶尔也会象征性地来酒吧检查。所有这些都是公开的。我猜酒吧也有警察的份。

一天晚上,有人走进中央公园酒店说:“有人中枪了!”那是阿诺德·罗斯坦(Arnold Rothstein)[16]。我们听说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我们曾经看见这些人在酒店进进出出,那个时代的黑帮大佬们一直很喜欢我们。当然啦,我们又不给他们惹麻烦。他们到酒店来,下楼去地下室,吃饭,跳舞。

三十年代中期,全国各地的俱乐部和舞厅都会约请各种大乐队和小爵士乐队表演。“我们在一些很不错的地方演出,包括最高级的酒店,很赚钱。虽然有人找不到工作,但还是有很多钱可赚的。乐队里的乐手都聊些什么?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说姑娘。”(笑)在这段时期,他是芝加哥一家爵士俱乐部“三颗骰子”的主持人。

我们的节目还请了比莉·哈乐黛(Billie Holiday)[17]。她曾经唱过《奇异果》(Strange Fruit)。哦,实在太动听了。我和比莉相处得很好。有时,我会在后台读书给亚瑟·泰特姆(Art Tatum)[18]听。他在节目间隙弹钢琴。你知道,他看不见。我有时候会带书过去。他总是提起这个:“吉米,还记得你那个时候读书给我听吗?”他坐在那儿喝着啤酒,我就读书给他听。

我从来不纠结于一个人的肤色。你会唱歌或演奏,那就行了。我从来不知道情况已经变得那么严重,直到我在1934年去了新奥尔良。我们表演的地方有个赌场——森林俱乐部。附近有一些警察,因为这地方有可能被打劫。他们甚至在高处架了一挺机关枪。所有人都带着枪。

一天深夜,我们在外面喝酒。还有三四个警察。其中一个说:“那边有个黑鬼,我去逮住他,打爆他的头。”他们朝那个人走过去。我感觉他是真的要开枪。我把他的手推到一边,对他说:“别开枪。我不想看见你杀人。”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只不过推开了这个警察的手,就救了那个黑人一命。那些警察看样子是想把我的头打爆。他们开始摸抢,一个家伙准备揍我。另一个人阻止了他们。然后,我意识到:老天,这些家伙太危险了。他们可以无缘无故地杀人。就因为……唉,老天。

那时,人们之间更加友爱。不管你是黑人还是白人,都一样。只要你是一个好的音乐人,这就够了。现在,黑人会说白人演奏不出真正的爵士乐,所谓的灵魂音乐。真见了鬼了,除了灵魂,我们还用什么去演奏?每个人的灵魂都是不一样的。你懂我的意思吗?迈尔斯·戴维斯(Miles Davis)[19]觉得我很不错——他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但还是有很多人说:这个白人根本不行,他没有那种灵魂。开什么玩笑呢!谁的灵魂都没上锁。如果我忘乎所以,按照我自己的感觉去演奏,那就是我的灵魂,难道不是吗?不管你是黑人还是白人,都应该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演奏。

三十年代的音乐很不错。我的意思是没有停滞不前。我没这样。只是,我必须按照自己的感觉去演奏。如果我的风格不错,它就会延续下去,在三十年代或直到六十年代,或者一直到七十年代。

我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份工作,政府应该确保每个人都有工作可干。成立公共事业振兴署就是个相当不错的办法。我很幸运,不需要它的帮助,但我觉得就应该这么干。每个人都应该工作,做他们想做的事情。我并不是说共产主义什么的,可能算得上社会主义,我自己也不清楚。就像我是一个音乐人,那就出钱给我开音乐会,大家都来听。

政府应该想点儿办法,让人们有事可做。在这些城市,有太多事情等着人去做。工作比领取救济的感觉好太多了。你有了自尊,这是最重要的。戏剧、舞蹈学校、音乐人……可以让像我这样的人去做老师,教爵士乐。这样,我平生所学就能传承下去。年轻人可以将它们发扬光大做出自己的选择,不过他们最少也得有点儿背景知识。这就像学习历史就像成为历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