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德·莫利(Raymond Moley)

雷蒙德·莫利(Raymond Moley)

在这个小阳春,他坐在办公桌前。他是罗斯福智囊团最初的成员之一。“从他竞选州长开始,我就通过各种方式为他效力。1928年,我第一次为他写了演讲稿。”

“我的意愿——同时也是他的意愿,就是恢复对美国人民的信心:对银行的信心,对工业体系的信心,还有对政府的信心。信心就是一种鼓舞人心的精神,可以使繁荣重现。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

在1933年的“百日新政”期间,公众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理解为何如此仓促地通过这些法案。他们知道有事发生,而且是对他们有利的好事。他们又开始投资,工作,怀抱希望。

人们没有意识到罗斯福挑了一个保守的银行家担任财政部长[3],还挑了一个保守派担任国务卿[04]。其实获得通过的大多数改革方案可能也对胡佛的胃口,前提是他得有让它们被接受的政治权力。它们都潜藏在胡佛的脑子里,尤其是银行援助计划。援助实际上不是罗斯福完成的,他只是签署文件而已,真正的功臣是胡佛留在这届政府里的人,他们知道要做什么。

1933年的银行救助可能是大萧条的转折点。人们从银行全都倒闭的打击中走出来,然后看到它们重新开张,他们的存款得到了保护,于是又开始有了信心。好日子正在到来。后来的大多数立法实际上并没有真正帮到公众。是公众在重拾信心之后,帮了自己。

它标志着希望的复苏。人们也害怕了一小段时间,一周吧。接着,议会通过法案,银行又开张了。在银行关闭潮的那一周之后,罗斯福在周日晚上向民众发出呼吁。这是他的第一次炉边谈话。人们又把钱存回银行,他们放心了。

大萧条就像是对银行的一次挤兑。它是信心的危机。人们恐慌了,要把钱都取出来。我很喜欢跟人讲这个故事:那是在我的家乡。那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一个爱尔兰人从他工作的采石场来到银行,他说:“如果我的钱在这儿,我就不需要这笔钱。如果它不在这儿,我就要取出来。”

保障银行存款的法案是由副总统加纳、杰西·琼斯(Jesse Jones,得克萨斯州的一位银行家)和参议员范登堡(Vandenburg)通过的。这三个都是保守派。他们把这项法案硬塞给罗斯福,结果就让罗斯福抢了功劳。如果你能让小喽啰不惹事,大佬们是会照顾好自己的。如果你能把个人存款的保险金额提高到一万,小喽啰们就安心了。那么就万事大[04] 保守派指的是科德尔·赫尔(Cordell Hull)。吉。在那之后,银行再没出过问题。

自由派是不会赞同这种做法的。但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自由派。我是一个守旧的民主党人。我对我们的工业体系有信心,它不需要彻底的改造。在我看来,只要我们能让它重新运转起来,恢复常态,就不会有问题。事实确实如此。

塔格威尔认为我们应该在改造经济方面做得更多,但我不这么想。我们确实让它达成了自己的使命。我们不知道如果当时还做了其他事情,会变成什么样。

第一次“新政”是对美国生活的严重偏离,它让中央政府拥有更大的权力。在那个时候,这是必要的,特别是在农村地区。如果完全交给农民,农场经营将处于一种无政府状态。此外,工业也没必要重组。我们要做的仅仅是让农场重新兴旺起来,为城里的工业产品打造一个市场。

第二次“新政”就完全不同了。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抱幻想了。罗斯福在1936年之后就不再遵循任何政策。我们的经济开始下滑,失业率也开始升高,一直持续到1940年。“二战”拯救了我们的经济,也拯救了罗斯福。这是自由派很不愿意承认的。

1937年,我们的经济小幅回落,具体的原因是他打击铜价,一般的原因则是他打击我们的商业。当然,他的“最高法院填塞计划”[4]也确实让人震惊。人们对此很不满。这是罗斯福的第一次大挫败。1938年,他企图清洗议会。结果,除了纽约州的一个议员,他想清洗掉的每个人都重新当选。

在我看来,如果不是那场战争,罗斯福可能在1940年就败下阵来。你可能就会看到更加重视商业的一届政府:不再把那么多注意力放在权力上。这样的话,状况会正常许多。

在“百日新政”期间,难道就没有那么一丝丝担心我们的社会?

我一直坚信我们的社会会挺过难关,就像之前一样。正如德克森(Dirksen)最近所说:我们的社会没有问题,只是管理不善。

记住一点,罗斯福起初是一位非常保守的总统。人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最初担任纽约州州长的时候就非常审慎。他平衡了预算。他不是一个大手大脚的人。我们抵制拉福莱特和塔格威尔那样的激进派,他们想为公共事业花更多的钱。罗斯福说:值得一做的公共事业不能超过十亿美元。他们想要五十亿。最后,他妥协给了三十亿。他想的和他们要的有分歧。

是什么导致罗斯福从审慎转向了?

我想他是厌倦了改革。他开始起用一些激进派,这些人那时候都还不是他的支持者。在他早期改革的时候,商界是和他站在一边的,但在1937年之后,总统先生到底要往哪儿走开始让他们感到紧张。他总是朝令夕改,漫无目标。

失业保险和它的资金筹措方式一样不可靠。1934年,我最早的建议是将税收投入市政和国家债券,以及优质的工业股票。议会创建了一个弄虚作假的信托基金,由联邦政府的债款组构成。这是不可靠的。你把通过收税得来的钱花掉了,然后把债款投入这个信托基金。如果你在私人企业里这么干,是要被扔进监狱里的。

失业保险是一项福利措施。不管从哪个意义上讲,它都算不上保险。越来越多的人靠越来越少的人生活。开始实践这种不可靠的做法时,情况就变成这样。到现在,这种现象愈演愈烈……在繁荣时期也是如此。

1935年,我的立场很坚定。我说福利就是麻醉剂,因为它没有个头我们停止提供福利,让人们都去工作。让人们去工作的最好方法就是鼓励工业科技的发展。联邦政府没办法让人们去工作。

我在1935年开始有了疑虑,和罗斯福发生了很多争执。当时有很多激进派,我的团队里也有,像是塔格威尔。在他看来,罗斯福在1932年没有变得更激进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事实上,他很不确定是否还会投票给罗斯福。

华盛顿开始充斥着这些年轻的激进派。他们当中的许多人坚持留了下来,和法兰克福特一起。他们散布在华盛顿各处。不过,在1935年之前,这里仍是保守派的天下。

最后,我还是在1936年年中选择了退出。在那之后,我再没为他工作过。

他有没有试图说服你留下来?

有。他是个很骄傲的人,他难得求人,但我还是不能答应。我不能认同他当时前行的方向。他正在变成一个蛊惑人心的政客,比休伊·朗[5](Huey Long)还要休伊·朗。他有些怕休伊·朗。

休伊是我的好朋友。他威胁说要在1936年竞选总统。民意调查显示休伊有望得到10%的选票,法利(Farley)能证实这一点。他会减少民主党在全国各地的选票。罗斯福为了消除这种影响,选择向朗的计划靠拢。他1936年的税收计划完全是朗的风格:对富人课以重税。罗斯福也采用了同样的煽动策略。如果休伊·朗没有被暗杀,那时候他仍然有可能把民主党搞得四分五裂。就像乔治·华莱士现在干的那样。

当然,休伊的脑子比华莱士好使多了。只不过他滥用了自己的权力。他为人傲慢,还酗酒。如果你在下午三点之后去看休伊,会发现这个人完全不讲道理。他只在早上言之有理。他有些瞧不起罗斯福,觉得他不够聪明。

我们去他在五月花饭店的公寓看他。我说:“休伊,你能力很强。当心你身边的那些人。”他说:“我没有钱。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过得很简单。”我相信他没有中饱私囊,不过他身边确实有不少小偷。

他在自我放纵。如果是莎士比亚,他会说这个人的激情已经支离破碎。他不必那么做。他太有头脑了,不会让自己变得暴力。但那就是他和南方人打交道的方式。他毁掉了一些东西,他自己就是其中一样。他没必要到处耀武扬威,这不是他这种层次的人该做的事情。这是一出惨痛的悲剧。

在我看来,罗斯福是他那个时代、他所处环境以及其他因素的产物,他尽享天时地利人和,休伊就没有。休伊出身贫苦,谋求权力并最终得到权力。罗斯福恨他,因为他是如此与众不同。这是贵族对农村小子的猜疑。

附记:“1933年8月,休伊·朗在一个大热天来到我的办公室。他说:‘我想请你帮我的法学院找个院长。’我曾经在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国际公法。他说:‘薪水随你开。我的医学院相当不错,不过我还想要一个出色的法学院。’我说:‘哈佛法学院院长的薪水可能是一万五。’‘没问题,这不成问题。’我想了一会儿说道:‘两年前,我在哥伦比亚大学有一个学生,叫韦恩·莫尔斯(Wayne Morse)。他是俄勒冈大学法学院的院长。’休伊说:‘给他打电话。’休伊跟他聊了聊,对他说:‘你现在的薪水是多少?我给你两倍。’”

“韦恩给我发了封电报:‘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参议员可以指派法学院院长吗?’我给他回了封电报:‘如果他给你提供了这份工作,你就能得到这份工作。’于是,韦恩去找了俄勒冈大学的校长,结果这位校长给他涨了一倍工资。如果他去了路易斯安那,现在又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