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斯·洛里默(Phyllis Lorimer)

菲利斯·洛里默(Phyllis Lorimer)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我确实听说有人跳楼自杀,但对我个人来说,这毫无意义。”

“我在康涅狄格州的格林威治长大,家里有一栋非常漂亮的房子。我家里很有钱,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穷。就我那些堂、表兄弟姐妹们,每个人的爸爸都是百万富翁。我最好的朋友们都有自己的岛。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船,都有自己的马。”

“我的父母离了婚。爸爸在加利福尼亚州,是个非常成功的电影制片人。妈妈把我带到了那里。结果赶上了华尔街股灾,我们就都留了下来。”

股灾发生的时候,我正在读寄宿学校。我很喜欢那所学校,它位于格伦多拉。当时,那是加利福尼亚州最好的寄宿学校,非常美的学校,坐落在一片橘林中。我马上就要担任学生会主席,特别自豪。突然有一天,我领不到铅笔了,于是去找校长,看看是什么原因。她有些难为情,因为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她说:“对不起,账单还没有付。”她恭维了我几句,然后说:“如果有奖学金,你一定能拿到。”又说:“实在是太抱歉了。”

我觉得不可思议,感到特别难堪。当时校长的处境也很艰难。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来接我吧!”她来把我接走了。我回到家,那个家已经不能算是家了——继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而我特别恨他。

三十年代的日子很不好过。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感觉不到,我还以为只是我个人的遭遇。我怎么也想不到全国都是这样。出生在有钱人家,现在突然就身居好莱坞的一间斗室,和经常醉酒、令人讨厌的继父生活在一起。

我的哥哥还在达特茅斯学院,他很走运,不知道家里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家里的钱都拿去了,好让他能够继续留在达特茅斯学院。我们却靠着救济过日子,吃咸牛肉罐头。我们把天然气关掉了。妈妈很可爱,把所有吃的东西都弄得跟野餐一样。我们在电动爆米花机上弄吃的,所以从某些方面来讲,那时的日子还是过得蛮开心的。(笑)妈妈很幽默,而且极有魅力,因此我不晓得当时的情况已经很糟糕。家里没钱的时候,她会想办法给我买个瓷娃娃,而不是去买菜。(笑)她是个很怪的人,所有人都爱盯着她瞧,而我就像个丑小鸭。

爸爸仍然拉不下面子死扛着。他曾经春风得意,然后变得一无所有,失去了两栋房子以及房子里的所有东西。他的职业和大萧条没有任何关系,是他自己搞砸了。还不是大萧条的时候,就有很多次没钱付账。

我们家过去特别有钱,我的堂、表兄弟姐妹们依然很有钱,即便是在大萧条期间。突然之间我就有了四匹很棒的白马,就是他们送我的。我可是个很厉害的骑手。(笑)我在很多表演赛和障碍赛马中都骑过马。可是回到家里,还是得在晚上吃咸牛肉罐头。(笑)

我的哥哥善于社交,是个十足的势利眼。我们吃着咸牛肉的时候,他在达特茅斯学院过得相当不错。没人告诉他情况有多糟。他和一个社会名流朋友住在一所奢华的房子里,还配了个男仆。他回家才发现我们真实的处境,而真相是如此可怕。

他比我大五岁,面对的现实是他得出去干点儿什么。这让他得到了终身的教训:永远不要陷入与父母相同的困境——永远不要变得像他的父亲那样落魄。

他的第一份工是在风驰通(Firestone)轮胎厂搬运橡胶,这让他的白色棒球外套变得臭烘烘的,而且他从头至尾地讨厌这件事情。回到家的时候,他身上总散发着一股恶臭,他非常憎恨自己。

这让人没法忍。他不会告诉别人他周末跟谁在一起打网球。他有一辆门快掉了的老福特车。不过用手撑着的时候,门还是关得上的。每次他开这辆车带我出门,我就得用手撑着车门。就是这样的一辆福特车。

他想干出点儿样子来,给自己弄了个小黑本子,上面写着到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情,他也确实做到了——弥补了父母落魄带来的后果。他希望涉足彩色摄影。每天晚上从在风驰通轮胎厂下工后,他都会坚持自学,不到一年就成了特艺集团(Technicolor)驻纽约办事处的主管。他就是有这样的决心……

现在,我必须去挣钱了,因为继父总是醉醺醺的,爸爸则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我上过培养淑女的家政学校,但什么都不会做。我能讲一点儿法语,但讲得很糟。我知道当年长的人进屋时我得起立,至于其他的,我就一无所知了。

我听说有一部叫《华清春暖》(Footlight Parade)的电影在招募会游泳的人。这部电影是华纳兄弟影片公司拍的,是第一部大型水中歌舞表演电影[20]。我去试镜时吓坏了,但还是尝试了高台跳水,结果被录用了。我当时真是惊讶极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就是在那时树立了这样一种观念,而且终生不变:尊重那些真正去做什么的人,而不是那些因为父母的努力(自己就无所事事)而拥有什么的人。

我很喜欢歌舞团的女演员,讨厌那些临时演员,他们在一旁坐着就能拿钱,我们却是拿生命在冒险。我在那里过得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在某些事情上比其他人强。我获得了之前从未有过的自尊。

突然之间,就这样,我靠着每天在高高的台子上玩命,做特技表演能赚到七块五,喝点儿酒,也不用加班。在这段日子里,我知道了一个好的工会能发挥怎样的作用。我的大部分童年时光是一个人度过的,现在,我开始尊重那些为了彼此和他人而工作的人。我对演员工会(Screen Actors Guild)产生了莫大的敬意,它维护着我们这些每天在水底工作赚七块五的人。

那段时间在我的一生当中非常重要。我上过好几个淑女学校,每天穿制服。我母亲喜欢出风头,而我只希望没人盯着我看,希望在人群中隐身。我很爱妈妈,她并不属于某个时代,在什么时代都能过得很好。在她身上,我永远都无法知晓当时的社会境况如何。哥哥就不一样,因为当时的境况扰乱了他正常的生活。

我一直觉得我融不进西安普敦、格林威治,还有纽约大颈镇的社交圈,我感觉自己不属于它,不管这个“它”指的是什么。但我肯定,亲戚们就属于“它”。我妈妈看上去有些蠢,她会穿着渔网袜骑自行车。我们都很怪。

但是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属于另外一个团体,其中有前奥运明星——他们曾是跳水或游泳运动员,还有拼命工作的歌舞团女演员。我突然就不在乎哥哥的名流朋友了。他总是在说:“如果他们问起你的工作,千万别说你是歌舞团的女演员。”我说:“我是歌舞团女演员,我很自豪。”这让他很恼火。

在西安普敦、格林威治还有纽约大颈镇,我只知道那里的人极力阻拦波兰人搬进来。小时候,我真的以为西安普敦那条运河上的桥就是为了不让犹太人去乡间俱乐部。(笑)我突然成了一个热爱劳动的人,和那些歌舞团女演员和舞台工作人员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