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波斯托夫斯基和菲利莫诺夫坚决主张,不必在8月12日就把集团军司令部转移到新的地点。这一整天他们都在做计划和进行准备,而更重要的是在做工作检查和构筑一条新的电报线路来同前线司令部协调如何从别洛斯托克到华沙,再到姆拉瓦,再往前,利用德国的电报线路,到奈坚堡。军司令部一直能获得指示,随时准备报告情况,西北战线司令部不让它走到自己的前面去,因此确定在13日早上进军。
12日这一天对萨姆索诺夫来说也是非常紧张的,截至昨天他的军队已经行军6天,今天他的几个军已是第七天行军了。他们认真地请求日林斯基让马尔托斯和克柳耶夫这两个中央军休息一两天,但又一次遭到了拒绝,说是敌人要跑掉的,要溜掉的,要知道伦南坎普夫正在追赶敌人。关于伦南坎普夫的情况,他们自己一点也不知道,只听日林斯基说他在追赶敌人!左翼的几个骑兵师送来侦察情报说,敌人正在他们前面作大规模集结。萨姆索诺夫本来就认为敌人在左面集结,但是,他不愿意去证实这一点,而是痛苦地犹豫着:该怎么办?他最简单的理智这样对他说:把几个军全调到左面去,而不是催它们往前去。但是,昨天人家还管他叫做胆小鬼,这深深地刺痛了萨姆索诺夫,他现在还因和日林斯基拌嘴而感到难受,在左面打仗比在前面打仗更能消耗力量的。他很珍视此前似乎取得的妥协,日林斯基拍来的祝贺奥尔劳城下的胜利的第一个电报使他的态度缓和了下来。要是前线司令部也这么说的话,他肯定知道什么情况,而骑兵的侦察很可能夸大了敌人的情况。第十三军的一个旅按马尔托斯的请求此前已经往左翼到奥尔劳城下支援过马尔托斯了。这个旅本来还应该留在那里,但它又急急忙忙地回到了自己的军里,重又开到北面去了。再拉住它,把它调到左边去,这是从心眼儿里不乐意的事。而且这样就要调动几个军,这是非常复杂的一件事,这就要求停止进攻,还会干扰后方。
这时让萨姆索诺夫懊恼的是,有一个叫诺克斯的英国上校来到了奥斯特连卡。他是来干什么的?说不清楚,很可能是来表示英国人“善良感情”的,英国人半年以后就要登陆了。一般说来,萨姆索诺夫非常讨厌欧洲人机械的微笑,特别是现在这位客人对事情会有所干扰,会分散他的注意力。在自己乱哄哄的脑子里,萨姆索诺夫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一些事情和想法理清楚,而现在又得操心起外交上的接待来。
12日晚上由于太晚了,萨姆索诺夫没有去迎接诺克斯,他不得不于13日早上宴请他。但是,早宴前萨姆索诺夫接到了阿尔塔莫诺夫令人不安的报告,说是有大量德军集结要向他进攻。这时萨姆索诺夫空着肚子召集几位参谋部军官来到地图前,差一点就要做出这样的决定了:把中央的几个军调到左边去!但是,参谋部的几个军官劝他不要这么办。他们提醒他,从铁路上运一些轻装部队到索利道去,他们会赶上第十三军的,这些部队全都可以归阿尔塔莫诺夫指挥,这就有办法了。而中央的几个军还要用来继续进攻。
这似乎是一个办法,事情够简单了。就这么办吧!他们写了命令,便去参加早宴。萨姆索诺夫佩戴着金柄指挥刀,得赶紧去,那是盛筵,有美酒,要握手,致欢迎词,一种语言要译成另一种语言。他因事情已经拖了好长时间了,弄得很晚了。诺克斯出身贵族,他家里十代都是贵族,人比较年轻,行动更显得年轻,非常喜欢喝酒,无拘无束。这些英国人穿的是翻领军服,脖子自由自在,肩章较小,在肩上不那么明显,而诺克斯穿军服又特别自由,高级十字勋章晃动着,弗伦奇式军上衣的上口袋鼓鼓胀胀地塞着一些文件,两只手不时插在下口袋里,他们对仪表完全是另一种概念。
萨姆索诺夫指望通过这顿早宴摆脱这位客人,指望诺克斯回到日林斯基那儿去,回到大公那儿去,回到圣彼得堡去,没有他在这里才好呢。可是不!——诺克斯坐到汽车里去,只带着用窄皮带捆卷起来的雨衣,而翻译说,勤务兵会把其余的东西跟司令部的物品一起搬运的。
萨姆索诺夫跟自己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叫菲利莫诺夫不要坐到汽车里,只让这位英国人和翻译坐上去,而波斯托夫斯基发了封电报通过波兰王国转到奈坚堡,交给久西麦季耶尔上尉,叫那边的人准备一顿特殊的午宴和茶点。
接着,他们上路了,其他人则坐着带篷载重汽车、轻便二轮马车和骑马跟在他们后面赶去。司令员的那辆前部突出的、带高置的方向盘的黄色敞篷汽车由8个哥萨克护送,这是从几个师里数百名最精良的士兵中精选出来的8个人。司机没有把车开到最高速度,为的是让这8支哥萨克“长矛”能跟得上。
现在萨姆索诺夫所需要的是沉默,默默地观察他的几个军走过的路途,他自己没有经历过的路途:到霍尔热列的50俄里,和到亚努夫的15俄里,还有沿着德国边境线几十俄里路途。他们终于越过了边境线,进入德国境内十几俄里了,在他的几个军所占领的土地上没有流一滴血,没有放一枪。
这一天像前几天一样非常闷热,但路上有风吹来,司令员觉得正是好好思考问题的时候,在汽车的颠簸中思维可能会明朗起来,这是他早就盼望的。他自己并不明白是哪些地方不明朗,命令已分别送出去了,正在执行中,可是不明朗的地方是有的,似乎有一层薄雾没有散开,眼里似乎有两个焦点没有重合在一起。萨姆索诺夫不断感觉到这一点,很是难受。
萨姆索诺夫把俄尺的大板尺和一张10俄里活动舞台的军用地图铺在自己膝盖上,一会儿从汽车拦板上面往外仔细看看,一会儿仔细看看地图上的整个路线。
但是,现在那位坦率的英国人诺克斯也想了解全部情况,也在从萨姆索诺夫的肩膀上观察着,他用一根手指指着地图,要求向他说明每一个情况。
这嗡嗡声和马达的嗒嗒声打成一片,萨姆索诺夫已经无法用平静的心情来弄清楚那些问题,捋清思路了。
诺克斯特别关注右翼第六军的情况,因为这个军深入德国领土的情况超过了其他所有的军,已经越过了通往波罗的海沿岸的大部分地方。
是的,第六军昨天就应该占领了比绍夫斯堡,今天它大概已经往北去了。
这情况在地图上标示了出来,他现在和这个英国人一致认为,这个欧洲盟国也会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因为我们在地图上做了标志,可是在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情况;因为无线电报并不是总能到达,除了这种特别的联系以外再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而且这种联系也没有掩护,没有保护,又是在异邦。布拉戈维先斯基的那个军已经开到大右边去了,以至于不成其为一翼了,它已经没有任何掩护了,它成了一个孤立的军,成了争论的牺牲品。
但是,他们幸好恳求了前线司令部,于是,在今天早晨被允许把第六军调到左边去,靠拢中央的几个军。是的,他现在从季杰伊湖边插过去,向阿伦施泰因方向进发。
而再远些——是伦南坎普夫吗?他在进攻吗?是的,有这样的消息。
而骑兵师呢?是的,骑兵师在保证右翼。
把托尔佩戈的骑兵师投到那边,那个无底洞里,现在手头是那么需要它啊!对司令员来说可是等于失掉了这个师啊!
有什么可以告诉这个不速之客的呢?说所有部队全都配备齐全了,而第二十三军还没有集中起来吗?说表面上萨姆索诺夫指挥着一个集团军,在路上实际只掌握了中央的两个半军,现在他正向他们驶去吗?可是他甚至连他们的情况也不了解。
什么都要弄清楚的诺克斯现在问的正是中央几个军的情况:它们现在在哪里?
萨姆索诺夫用大拇指指着:第十三军,克柳耶夫的那个军,就在这里。大概就在这个地方,你看……你看他大概是在向北面转移,在这几个湖之间……
那么说是在向北?……是的,他是在向北进军……他在向阿伦施泰因推进。今天就应该夺下它来。本来昨天就应该夺下来,但是没有到达那里。
而第十五军呢?……第十五军,马尔托斯的那个军,应该是和它平行,也是向北开去。昨天应该拿下霍亨施泰因了。而今天应该往前很远了。
而第二十三军呢?应该也是在不远的地方……你看,这条从霍亨施泰因到西北的公路现在切断了。
但要是诺克斯盘问起德国人的情况,问他们的各个军都在什么地方?都有多少个军?都在往哪儿开去?……那该怎么回答呢?在那些空旷的地方,没有人居住的广大湖区、林区、小城市、公路和铁路线上,都有德国人,所有看得见的地方,肯定有他们,是一些没有防备的、吸引人的猎获物。
就是这样!他每天都给各军发去准确的命令——往哪儿去,夺取什么,这都和上级的要求是一致的。但是你看这些命令没有融合成统一的、明确的计划,终究要怎么办?深入……切断道路……不放走……可战役计划呢?在今天的命令里,敌人又可能怎么样呢?
萨姆索诺夫几乎就要遭遇上敌人了,诺克斯又一次打断他的话问道:而第一军呢?这两个骑兵师都在做什么呢?
噢,你真笨拙!……它们全都在……确保左翼的战役呀……在构筑牢固的台阶呀。
萨姆索诺夫把地图从膝盖上拿了下来,把它放在了小门边的地板上,要马上结束与这位英国人的谈话了。萨姆索诺夫感到十分疲倦,他现在已经不想清醒地讲什么了,而只想在软软的座位上打一会儿瞌睡了。
汽车的行驶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让那些骑马的哥萨克能够跟上来。在路上换马站已经给他们换了一次马。活动医院和鞍具修理人员每次一追上车队,司令员便停下来听取报告情况。在霍尔热列和亚努夫,他们检查了各个警备点,是谁设置的,其目的是什么,有哪些分支点。有一次,他们走了出来,坐在一条小河边的阴凉地方。已经是午后时分,他们在哥萨克卫士的护卫下,小心而昂扬地沿着波兰斜坡往下来到一座旧木桥上,之后沿着普鲁士斜坡登上一片新的土地。
农村的砖房闪闪发亮,每座房子都像是一座堡垒,可以抵御一阵子进攻。他们很快就回到了从威廉别尔格去奈坚堡的那条完好无损的公路上。这条公路紧挨着广阔的格柳弗利斯森林,向南方几条支脉延伸着,接着就从其开阔的地方穿了过去,从一处丘陵下去到另一处丘陵上面,这些丘陵看似不高,但有着很宽的视野。
对诺克斯来说,这次旅行以及今天的旅行是特别叫他高兴的,因为他是第一个在这场战争中踏上敌国领土的英国人。他在路途上就在写了几封给英国的信,准备今天晚上到了德国的一个城市后就把它们写完,他要把尽量多的感受写进去,要求每封信的章法都不得重复。
随着一股刺鼻的焦味奈坚堡出现在他们面前了。远远地,他们看见了一座建筑物的绿色尖顶上挂着一面巨大的白色刻度盘,其上面有镶花边的指针。现在,一座座粉红色的、灰色的、淡青色的房子闪现出来了,还有一块块刻着铭文的石头。在战争爆发以前这里设施完善,现在呢?虽然任何地方都没有看到直接的大火,但到处是火后的痕迹:烧焦的空空的窗孔,一些地方倒塌的屋顶,被烟熏黑的墙壁,马路上破碎的玻璃片,各地还没有扑灭的刺鼻的灰蓝色浓烟,和还没有冷却的石头、砖头、铁块发出的酷热再加上酷热天气的气味。
在城市的入口处,一个被派设营的军官在迎接着司令员,他沿着街道跑在前面,指引着道路。在拐弯处的市政厅广场上,耸立着一栋与众不同的房子,它不仅没有遭火烧毁,而且周围的房子也完好无损。曾有两颗俄国手榴弹在这座房子里爆炸了,但它没有受到损害。这是一幢迎宾旅馆,小小的,三层楼,屋顶角落上有两个德国式的钢盔形东西。从陡峭的台阶上跑下来一位中校,立正站在汽车前面,大声地报告着几号房子、架设电报线路、准备午饭和夜宿的情况,还讲到从占领的那一天起这座城市就起火了,但现在由于消防部队的努力大火已经消除了。
然后是城防司令报告,这是一位上校,是马尔托斯在三天前安置在这里的;身躯高大的市长作了自我介绍和报告。
他们进城的时候没有听到一种低沉、微弱,然而却密集、整齐的声音正在不断地传过来。首先是波斯托夫斯基听到了,他晃了晃脑袋说:“很近呀,离集团军司令部所在地太近了。”但城防司令却蛮有把握地说,离得远着呢。
这又是从左边来的,这是一场严重的战斗。这是谁打的呢?当那位英国人转过身来时,萨姆索诺夫和波斯托夫斯基已经判定了方向,并且已经在看地图了。最后他判定,这是在马尔托斯的左面,最有可能是——明金,那个还没有配备好的倒霉的半个军。不过他应该在更远的地方呀!
他们迈步走进了屋子,屋子里很凉爽。这幢外面看起来规模不大的房子,二楼却有一个宽敞的大厅,墙上有各种雕刻的徽章,有三扇相连的半卵形的窗子,大厅有那么大,你简直不敢相信,这幢房子怎么装得下它来。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桌子,上面已经摆上了餐具,其中有古老的铜器、金质徽章的高脚酒杯。他们只好留下来吃午饭了,在胸前画了十字(司令员先划的,他并不要求别人也这样)。端菜的是几个德国人,旅馆里的侍役。
在他们吃午饭的整个时间里,在路得派新教教堂和市政厅之间的那些低洼地方,还有灰暗色的烟雾在缭绕。
远处又传来了嗒嗒声。
每个酒杯里都倒满了酒,大家在喝以前品了一下,诺克斯第一个举起了酒杯。在转移行车的这段时间里,司令员的忧虑情绪一直没有从心头消失,他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胜利者的豪勇,而是某种温顺的忧愁。那位盟国军官使俄国将军打起精神来,向他们讲述自己的成绩,这是他最愉快的事情。
“为俄国军队的光荣篇章——干杯!”他说,“我们的后代将会记住萨姆索诺夫的名字是和……苏沃洛夫……的名字并立的。您的几个军非常出色,引起了整个文明欧洲的惊叹。您在为三国协约的共同事业做出了崇高的贡献……在这不设防的比利时被豹子撕碎的非常不幸时刻……在这按士兵的说法巴黎处在千钧一发的严重时刻,您的勇敢进攻使得敌人在发抖!!”
的确,法国的局势是极其严重的,巴黎已经处在德国的军事威胁之下了。
在这之后,酒杯就不断地筛满,一杯一杯地摆脱不开了,就像摆脱不开一颗颗落下的炮弹一样:为沙皇陛下干杯!为英国国王陛下干杯!为三国协约干杯!
要不是这位海外客人来到,萨姆索诺夫是不会坐在这午饭桌上来的。他真想用自己的一双脚走遍这个小城市,到处看一看。最终他还是乐意来到德国的,他要接近他的几个军,接近危险本身。现在,他必须在地图上表明自己新的存在,按新的方式观察全部形势和情况:谁在他的附近,他要走哪些道路,电话线要和谁相联系,都要通过哪些地方。他必须向自己解释清楚西北的这场大的战斗情况,派人到那边去,询问那边的情况,还要忐忑不安地寻求周全地想想什么,解决一切折磨着他的问题,要求自己头脑十分清醒,现在一杯酒也不能让它进入自己的喉咙,没有这样的胃口啊!
但现在是接待客人和盟国礼节的例行形式啊。在酒杯旁边,尽管没有胃口喝下去,但喝下去还是能暖暖身子,麻醉一下自己,起一点镇静的作用啊。
最终说来,为什么只看那边不好的事情呢?而这个并不愚蠢的英国人却只看到那边的好事呢?
于是,萨姆索诺夫站了起来,举杯说了番简短的祝酒词:
“……为俄国士兵!为艰苦卓绝的神圣的俄国士兵——干杯!”
波斯托夫斯基毫不放过马上到前线司令部报到的机会,之后尝尝那种场合下堂倌端来的美食的滋味,那将是多么轻松,像赴节日宴会似的愉快,他在喝酒之前挑剔地察看每一个酒瓶,他一改自己平时的谦虚谨慎、寡言少语,向客人吐露出一连串的夸奖。是的!德国人明显在逃跑!是的!胜利是显而易见的。要是第一集团军进军的速度也像第二集团军那样……
他们一下子纷纷说起话来,包括刚刚驱车到这里来的菲利莫诺夫。不用看地图,他们的不同看法一下子清楚了。大家都一致认为,第二集团军必须包抄和切断德国人的后路,但是,他们这些指挥战役的人又有不同的理解。为此,第二集团军要用它的哪一翼向前运动,右翼还是左翼?当左翼没有向前运动时,似乎不应该包围东普鲁士,但是据可靠消息,他们的左翼还在原地未动,而右翼在向前运动吗?
但是,那个英国人从波斯托夫斯基那儿抓住了一个主要的东西,并加以发展,他站了起来,为下一杯酒祝词:普鲁士军队被消灭将是德国的垮台!因为它的所有军事力量在西面,被困在那里了。它的东方被暴露了。在普鲁士之后,俄国军队强行渡过维斯瓦河,就可以为自己开辟通向柏林的直接的、最短的、畅通无阻的道路!
这些酒杯刚举起来,还没有倒空。这时值班大尉走进了大厅,等着让他报告。司令员萨姆索诺夫点了一下头表示允许他报告,把还没有碰到嘴唇的酒杯放了下去。
“首长!阿尔塔莫诺夫将军请您去接电报。”
司令员“砰”的一声把桌子推开,忘了表示歉意,就踏着沉重的步子走了。
那颗有预见的心感觉到了什么……
司令部参谋长脸色变了,迈着碎步踏着镶木地板跟在他后面。电报机旁鸦雀无声。
休斯式电报机在嗒嗒地打着字。萨姆索诺夫又大又软又白的手接过一张轻飘飘的电报。
“步兵上将阿尔塔莫诺夫欢迎骑兵上将萨姆索诺夫。”
“彼此欢迎。”
阿尔塔莫诺夫将军认为有责任让萨姆索诺夫将军了解,今天他同总参谋部上校沃罗滕采夫一道就第一集团军的一个军调归第二集团军司令部指挥的问题与大本营进行了电报商谈。这一问题将由大本营看情况决定。最高统帅的最后决定尚不知晓。
又是看情况决定!又是兜圈子。
但是,萨姆索诺夫将军所指望的是,阿尔塔莫诺夫将军能做到第二集团军指挥员的请求——让他自己的那个军布置在索利道以北,以保证……
是的,阿尔塔莫诺夫将军还在他提出请求以前就这样做了。乌兹道以远的地方已经被他占领了,并且巩固了阵地。
“乌兹道……”
“遇到敌人的抵抗没有?”
“没有,昨天没有遇到。但是,敌人的那些非常可观的军事力量,今天早上报告过的那些……”
“……给了您补充部队吗……”
“……是的,是的,我得到了……那可观的军事力量袭击了我们的一个军。”由于某种原因阿尔塔莫诺夫将军认为有必要叫萨姆索诺夫将军感到不安。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支可观的敌军,战斗的结果又怎样?
所有进攻都被打退了,俄军的所有部队仍然固守着阵地。敌军的兵力估计超过一个军,也很可能是三个师。这是飞机侦察所证实的。
已经有许多接连不断的带子从司令员的手指上先转到波斯托夫斯基的手指上,然后转到作战部军官的手上,然后落在地板上,卷成一圈一圈的。萨姆索诺夫把他那颗硕大的头低了下去,望着地板。在这整个空空的普鲁士国土里,哪来这么多军队出现在那里,在左边?这是不是说,敌人已经从整个东普鲁士溜走了,已经从俄军为他们准备好的口袋里溜掉了?可是没有跑到维斯瓦河以外去,没有逃跑,而是开始从左面攻击他们?
要不然这是一支新的军队刚从德国本土开来的?
那么说,要不要在现在,就在此刻,把各个军调到左面去呢?
要在此时做出决定。
在此时。
也有可能——阿尔塔莫诺夫夸大了情况,他总是惊慌失措。最有可能是他夸大了情况。
要是他不得不进攻呢!你看,这又跟大本营不一致了……
但是他必须约束自己!他自己现在只有一个半军的兵力。
电报机现在在空转,波斯托夫斯基和大尉扶着电报机,捋顺带子,免得带子缠在一起。
萨姆索诺夫将军坚决要求第一军的指挥员无论如何要坚守现在的阵地,一步也不能退却,不然就要破坏整个集团军的这次战役。
阿尔塔莫诺夫将军向集团军司令员保证,他的那个军不会有动摇,一步也不会退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