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别说让马斯洛夫斯基回家躲起来,甚至连在这儿睡上一会儿都不可能了。可是,军事委员会属于国家杜马了,这使他精神上深感安慰。与罗江科共同负责,这也没关系。趁着克伦斯基和涅克拉索夫没有睡,他又去跟他俩谈了谈,这两人也对他表示赞同。
可也是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家族中有世袭贵族和那么多军人,他怎么就没从青年时代起成为出色的军官呢?然而,他那时就看透了贵族生活衰落的趋势,依靠这种生活已无法取得成就。对于贵族们来说,那是一段艰难时期。可是天生的求知欲、观察力和多方面的才能引导谢尔盖·马斯洛夫斯基到中亚去考察探险,研究人类学,进行的科学尝试,虽然不是很成功。
后来整个社会都趋向革命,马斯洛夫斯基也参与其中,结果差一点儿没玩火自焚。近年来他又悄悄地开始了文学试验。他要是能成个文学家该多好啊!
早在20年前他就已准确地预想到,总有那么一天,就像这一昼夜,他作为一名军官会落到这种境地:会像老鼠过街一样,人人喊打。
军人们在一片惊惶不安、茫然无知(从昨天晚上起人们就已开始称苏维埃人了)和孤立无援中被弄得疲惫不堪。但到了后半夜,有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一种普通的人间欢乐,让他们提起了精神:有人给他们往房间里送来了一大锅热气腾腾、带葱的咖啡色煎肉丸子,还有大圆形白面包。不管有没有革命,反正肠胃总有它自己的要求!没有刀叉,他们就用手撕开面包,然后,再用小折刀切,肉丸子也是用手抓的,就这样吃了个精光,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煎的。
根据夜间的无法防守和塔夫里达宫军事力量完全无组织的状态看,军事形势在其他方面也是模糊的,比白天还危险。哈巴洛夫随时都能够用一梭子子弹就把那群败类从小公园里驱散,然后,赤手空拳就可以夺取塔夫里达宫。
所有人都睡觉去了,就连聚集在军事委员会门旁的好奇和保卫的人也都散去了。
幸好177团在尼古拉火车站下车的消息乃是臆造。但是,传来了另一个可怕的消息:有一个团从波罗的海车站下车,这也轻松不了多少。而喀琅施塔得警备司令通报说(大概,他本打算向哈巴洛夫报告,但由于线路的关系,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国家杜马):一些未经组织的武装人群开始从奥拉宁包姆向彼得格勒运动,可以聚集15000人。其实到这时,已经可以认为谢苗诺夫团转到革命方面来了。叶戈尔团也是这样。于是,给他们下达了命令,以谢苗诺夫团的500人和叶戈尔团的300人为前哨,去应对这种不确定的夜间转移行动,一定要有军官同行并带上机枪。(要有军官一同去?可是那里有没有军官呢?那两个团情况如何呢?不过命令来自国家杜马,会使它们得到加强的。)谢苗诺夫团和叶戈尔团还要向尼古拉火车站各派一些人去。
整个晚上,尤其是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发出去的指令没有任何一项得到回应,派出去的步哨或巡逻队没有任何一队返回来。所有这一切都有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仿佛压根儿就没有发过什么指令。
彼得格勒经受着来自所有的四条铁路线——尼古拉铁路、文达铁路、华沙铁路和波罗的海铁路的威胁。可是,他却不能预防攻击或派兵守卫。虽然他把没露面的政府军也计算在内,然而,这些军队的意图还十分不明确,等它显示作用也看不到尽头。政府何在?无人知晓,也许是搬到海军部大厦去了。政府会在那里不停地开会,并且一定有一条电话线路直通大本营,从那里源源不断地发出命令。他们准备全面镇压暴动,伊万诺夫将军已在率领一支可怕的军队。
但是到普列奥布拉任团去的恩格尔哈特,按照“失踪”的规律,直到早上再也没露面。
于是有人猜测:说不定他凭着这个合适的借口,干脆就躲开了这个危险的地方。
马斯洛夫斯基却傻乎乎地在这儿无望地干着急!要不是有菲利波夫斯基,他也溜了。可是,这个任劳任怨的菲利波夫斯基,仿佛不是在夜间,坐在那里写呀写,写了些稀奇古怪的命令,但却是写在国家杜马副主席的公文纸上,真了不起!而且他还接收了一些汇报,汇报总还是要有的。
在马斯洛夫斯基看来,彼得罗巴甫洛夫要塞是最危险的,或许每个革命者都以特殊的敏感看待它。它从不曾被征服,从不!最理想的是把它封闭起来,从外面封锁它所有的出口。可是,到哪里去召集愿意摸黑到那里去,并且要在寒冷中站立的人呢?再说还有人从碉堡的枪眼里往外打枪。
两名热心的军士和几名士兵为军委会传达指令和收发信件,帮它摆脱了困境。
夜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并且,令人感到恐怖。革命的义务像钉子一样把人钉在这里。(一旦从正门攻进来,马斯洛夫斯基还是来得及从侧门出去,奔向塔夫里达路的,那里离他家也就是三五步远,而且对非军职人员也不加阻拦。)
在这个不眠之夜,有多少感受啊!就好像一生的感受!
清晨5点钟有消息说,预备役汽车连转到人民方面来了,这太好了!这回可有车坐了。可是,这个汽车眼下尚在筑垒自卫(显然,它只不过是睡了一夜),得等到明早才能到国家杜马来。
这之后,有一辆装有大炮“戈奇基萨”的装甲车前来增援。
将近6点钟有电话通知说,彼得格勒营和伊兹马伊洛夫团彻底转到人民方面来了(伊兹马伊洛夫团持不同意见的军官被包围起来了,有些则被击毙了,也许是8个或者18个)。
任何地方都没再发生什么事变,也没发生战斗。到天亮时才开始有人打电话来要求保护,提出要求的有:弹药厂、奥赫坚斯基炸药厂、海军和炮兵演习场,这些地方的卫兵都自己溜走了。首先需要保卫的,当然是易爆的工厂,要是有个恶棍带着一盒火柴……可是,根本就没人可派,没地方可调兵。
说起来,昨天晚上还不敢相信呢:革命政权是否存在,真的所有人都参加了革命吗?可你瞧,革命已经到了第二天了。
志愿者们又在外面敲起门来,有人可派了。
已经是天亮两个小时之后,恩格尔哈特才露面。他让人一看便知是睡了一觉,并且穿上了带有参谋本部军官绶带的制服。与他同来的还有军事医学科学院的尤列维奇教授。恩格尔哈特当即不合适地宣布他为塔夫里达宫的总管,而这位也跟别人自来熟,发号施令起来。
马斯洛夫斯基因为恩格尔哈特昨天夜里缺席的事,对他发了一通脾气,却又因为他现在衣着华贵地到来而消了气。他这样让人看来十分威风!自己也该穿上体面的军服。真见鬼,我们还得去跟这个沙皇制度战斗!
恩格尔哈特苦恼地报告说,普列奥布拉任团的人对他昨天夜里热烈的讲话充耳不闻,他们哪儿也没去,没有攻击任何目标。看来,那里不仅缺乏军官与士兵之间的团结,就是军官之间也不团结。总之,这个打给希德洛夫斯基的夜间电话,几乎是个意外事件,却又这么决定了许多事情!
恩格尔哈特这时还是给普列奥布拉任团发了命令:占领国家银行、电信局,向埃尔米塔日美术馆和亚历山大三世博物馆派出岗哨。哪怕他们能够对这些不算危险的任务履行昨夜的诺言也好啊!这个团起码也该在塔夫里达宫周围布置岗哨,维护住这里的秩序。
这时,通过恩格尔哈特了解到所有夜间侦探都没有打探到的奇怪情况:好像是在交战双方之间,有人与总参谋部进行着亲密的电话交谈,说政府并没在海军部大厦,哪儿都没有它,也许它根本就不存在。说哈巴洛夫在夜里转移到冬宫,可是,米哈伊尔大公到了那里,把哈巴洛夫又挤回海军部大厦了。说哈巴洛夫有五个骑兵连、四个步兵连、两个炮兵连。
如此的坦白既令人吃惊又令人生疑,莫非恩格尔哈特在同样的电话中也是如此坦率地回应?难道就如此承认塔夫里达宫没有任何防守?马斯洛夫斯基越来越恼恨地监视着恩格尔哈特、尤列维奇和奥博多夫斯基。怎么又来了这么个工程师?从哪儿来的?谁召来的?他待在这儿有好几个钟头了。于是马斯洛夫斯基对菲利波夫斯基耳语道,谁也不要相信这些资产阶级分子和那些苏维埃人,也不应该让人从自己手中夺去军事领导权。
可是,电话中断了。电台出了麻烦:早上电话员小姐跑光了。罗江科为此写来了便函:为了恢复电台业务,必须派一两辆汽车去挨家挨户地把她们召集起来。此外,还得把电台房间里的死尸处理干净。
占领电话电报局,这无疑是为了不重犯一九一五年的错误。
真的可以认为,哈巴洛夫已经对电台实行保卫了吗?奥博多夫斯基另有建议:把电工营勤务班派到电台去,让他们既占领广播电台,又在那里服务。唉!由于发生了革命,这个营也跑散了。要把他们召集起来,并不比重新召集电话小姐容易。
这时已是白天,越来越多的长官聚集到一起,这里有杜马议员勒热夫斯基,据说是公爵的奇科利尼,还有伊万诺夫。这些人各行各的令,没有互相协调。他们在命令上,在偶尔送到杜马的公文纸上签了字:忽而写“军事委员会主席”,忽而又写“代主席”,忽而写“塔夫里达宫总管”,忽而又写“代总管”,恩格尔哈特还签了个“彼得格勒卫戍部队司令”。
他们给海军第二舰队下达了占领冬宫和逮捕大臣们的命令,如果能在那里找到,那么连政府成员们也一并逮捕。
马斯洛夫斯基与菲利波夫斯基则单独谋划,派出几个小组去挨户搜捕各部大臣,他们没忘了施蒂默尔。真正的革命事业应当抓紧干!他们还得跟这个沙皇制度战斗。
由于失去指挥,有些地方整营的士兵闲逛着。英雄的第一革命营沃伦营也是如此,那里的军官一开始就跑光了,一个也没剩。8点30分从塔夫里达宫一下子派来两名准尉,二人权力相当,临时指挥沃伦营。但是没过一个小时,从沃伦营的人中出来一个上尉要求指挥权,于是又重新委任了他。
眼下重要的是说服军官们回营队,没有他们就无法掌握卫戍部队。
而在伊兹马伊洛夫营,军官们被杀害后出现一些缺乏约束现象。于是向那里派了肩负指令的一大队人马:要求将所有武器都上交军事委员会。(要是能交出来,那当然好,可要是不交呢?)
伊兹马伊洛夫营有的连队曾归哈巴洛夫管辖。到底把这个营托付给谁呢?
士兵们!全体人民,整个俄罗斯都感谢你们这些为了自由的正义事业而起义的人们。
士兵们!你们中间有些人对是否参加起义还犹豫不决。不要忘记你们在农村、工厂的苦难生活,在那里,政府无时不在压迫和摧残着你们!
士兵们!在一些人家和个别住宅里还隐藏着警察、黑帮和其他坏蛋的余孽。你们要尽力用致命的子弹和准确的攻击,在所有地方立刻把他们消灭掉。
士兵们!不要让商店和民宅遭到抢劫。这是不应当发生的。
俄罗斯永远不会忘记你们的功劳和荣誉。
工人代表苏维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