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谁也没想冲进图尔涅尔门诊部,涅利多夫大尉带领他那些倒霉的士官生毫无阻挡地逗留在那个院子以及锁着便门的前厅里。

他们已经弄清楚了,不可能跟整个队伍一起通过几条沸腾的街道,只能拖着一条伤腿冲回自己的兵营。

营部的电话也无人应答了。

涅利多夫往外派出非武装侦察队,一个人或两个人为一组。侦察队带来的消息使他联想到一幅当局混乱不堪的图画,武装的、疯狂的人群遍布整个维堡区,而且军官是不能露面的。

傍晚前打听到了本营的营房消息,在对射一阵之后,他们公开向人群投降了。

同时上士递给大尉一张全体出席的士官生和上等兵的名单。

为什么?

他说:他们全体都请求被人记住,还重申,没有一个人到暴动那伙人里去。

让他们去吃饭,然而毕竟是士官生们,都很谨慎!不,最好是让他们节食。

看来没有战斗。为门诊部坚守吗?为什么?在这里怎样维持他们的生活呢?要把他们大家都放回兵营去。

但是,回到被暴乱分子们所占据的兵营里的话,涅利多夫又极不情愿交出武器。他命令士官生们把所有的步枪都分散拿走并藏起来,藏在门诊部。之后,他把他们都放走了。

他一个人留下来坐在看门人的小屋里。他根本不知道,一切都失掉了,究竟怎么办呢?虽然他还能健康地活动,但是活动的话,即使迈一步,都觉得勉强。

在彼得格勒他没有家,没有住房。他只是因负伤才来到这里,他以团队为家,他的位置在前线,他的地位依旧未变,大家都在那里等待他回去。

想找到熟人家住一住,而熟人们都在涅瓦大街那一边。他连营部都走不到。

不过涅利多夫全面考虑的不是他自己,他虽然是在这看门人的小屋里,躺在光秃秃的板凳上,但是可以睡觉。他们是避开了卡哨过来的,又不是医院领导人请来的,所以是不体面的。涅利多夫想弄明白这种疯狂的混乱的现象:在战争时期首都发生了暴乱?这是个什么首都?哥萨克支持暴乱分子?这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怎么结束呢?很明显,不把部队从前线调回来镇压,是没有其他出路的。但是,这得流多少血啊?给俄罗斯染上什么样的污点呢?对前线来说,又是个多么大的损失啊!

战争的几年来,他经历了多少极端穷困和危险,在这里却要碰壁了!他感觉到烦恼和空虚。

作战的军官才几个,所以他们递上去报告,要求发给他们装甲汽车并教会驾驶,以备万一。要知道,一个负伤的军官在装甲汽车里甚至能抵得上那种东拼西凑的一个整连。

然而,报告如石沉大海了,这个思想在领导的头脑里不见了踪影。

今天又如此明显地出现了疏漏……

此外,他教导没有步枪的士兵,而且每天都要给三百封士兵的信件盖以检查连的印章。

抑郁不欢的涅利多夫坐在看门人那里,突然进来一个工人,身穿黑上衣,头戴黑皮帽。看起来有点儿深色的衣服,可能是工厂里生产出来的。这是一个普通工人,是那些今天抓住涅利多夫两只胳膊而且想要打他的那伙工人的模样。

涅利多夫思忖着:唉,看吧,看吧!现在他就在出卖我了。

这人个子高,瘦削,虽已中年以上,不过人很壮实,在刮得干净的面孔上,上唇留着浓密的胡子,表情很严肃。他像那些人,可又不像。

这个工人对大尉躬身问候。看来他和看门人很熟,也没准儿是亲戚。他坐下了。跟看门人谈起话来,可自己却看着大尉。说:“是的,阁下,您不要到外边去。可您怎么拄着拐杖呢?在前线负伤了?”

涅利多夫回答了他的问话。

“不管怎样,您千万别到外边去”,他摇着头,“现在这些匪徒们要枪杀你们。您到我那里休息休息好吗?我们不走大街。”

他那长期吸烟的沙哑声和严肃的调子博得了大尉的信任。这就再好不过了。走了。工人因为大尉的伤腿而放慢了脚步。

他们穿过后门,走过暗黑的院落,又经过另一个院落,来到了工人家的小房前,然后从后边进去。这是一座极其普通的工人住的平房,再往前走,还有第三个院落,里面亮着微弱的灯光。

女主人膀大腰圆,是位很健壮的老妇人,面部表情严肃。

人家请他吃点儿东西,涅利多夫婉言谢绝了。他现在连站立都很勉强。

他被领到一间小小狭窄的卧室,那里边有张窄窄的铁床,五斗橱,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还有一扇硬塞在那里的小窗户。

这个院落,像个陷阱,但是主人们完全可以信赖,尽管涅利多夫还没来得及跟他们好好交谈。

他觉着他的两只胳膊发抖,好像是由于新的拉伤所引起的。他的全身仿佛在火里,是内心的火,他好像得病了。

但是,他对房东夫妇没有说这件事。脱了衣服就躺下了,和往常一样用双手揉搓着那条肌肉萎缩的腿。

思忖着:如果这么紧张,怕睡不着呢!不想这些了!他立即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