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在普列奥布拉任团的军官俱乐部里,台球室后边的房间有几幅古老的肖像和版画,几把红木安乐椅,蒙着灰色花缎的垫脚板。晚饭后,这里坐了20多个军官,他们失掉了信心,也很伤感,还试图把已经过去了的不走运的一天理出个头绪来。这里还有那些怕回到已经造反的兵营里去的人,所以是很危险的。从台球室里传来了一成不变的那些坚硬的台球杆发出的击球声,那里的人们感觉不到外部生活的震撼。

这一天的开始是多么意义重大并且充满希望啊!可是,这一天又多么微不足道啊!匆匆就结束了,这是多么不谐调啊!这件事怎么会发生呢?错在哪里呢?他们分析了。

“是不是那时不该把一切都向士兵们宣布和解释呢?”现在罗森希尔德·巴乌林问道,“也许我们的错误就在这里?我们推迟宣布呢?”

但是,并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大尉,十分有把握地反驳说,这个问题会引起分裂和混乱,过早宣布没准儿会把一切都破坏了。

还有队列邻近的几个人,对士官生们暗示地谈过话,但是,他们没有明确的反应。

可是宣布什么呢?主要的困难是宣布什么呢?任务本身是不明确的,军官们白天和现在都不理解。

后来当帕甫洛夫营带着乐队进来的时候,这里一片欢腾,好像使力量增加了好多倍,突然感觉帕甫洛夫的人是反对人民的了?这怎么能容忍、怎么能理解呢?

这样的话,要知道近卫军陆战队来了,变黑了,好像是来反对国家杜马的?轻骑兵呢?……克克斯戈利姆人呢?

戈利特哥耶尔准尉利用下级人员拥有的一定权利开始判断,现在就赶快宣布,不必非得等待任何增援部队不可,立即去逮捕全部哈巴洛夫部队的头头们。如果斯克里皮岑大尉能毫不拖延地去那里,那么很明显,进攻他们就不会构成困难,甚至就一小伙人,而不是两个连。普列奥布拉任团的人会支援这些人,因为他们对解放运动是以不可估量的力量来效劳的:此时此刻,在彼得格勒已经没有与之战斗的对象了。

行动,直接去反对政府军?不是的,他们没有这么考虑。想法也可能是有趣儿的,但是,谁也不记得,戈利特哥耶尔在广场上把它说出来了。

不,这个应该完成得巧妙得多,但是,如何去做?白天就丧失了好心情并且忽略了任务的庄严性。这样什么都没有完成,只有冻僵了的身躯、低落的情绪,大家就都散开了,普列奥布拉任的人也想要去吃午饭和晚饭,于是回到营房去了,而现在,这样寒冷的夜里,该往哪儿去呢?为的是什么?士兵们可不是那么容易叫得起来的,军官们又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处。

但是,这个好处几个小时就筛选出来了?散开了?消失了?多么委屈!这种失策的状况是多么侮辱人啊!

军官们吃过了晚饭,但是,大家又都留在俱乐部里,没有散去:很明显,在这样的日子应该待在兵营里。

不过,去各自的营房吗?现在去找士兵们谈话?不,这也是一种不恰当、错误的举动。

极有说服力的论据是这样的:士兵们来自人民,这样的话,就其天性来说,是不会反对人民的。当冲突明显地暴露出来的那个关键时刻,他们的举止行为自然就是被同一个含义所固定了。不过我们现在的士兵们在军事方面训练较差,而在智力上就更差,这种预先就产生的心理的负荷,将要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预先就把任务对他们说明了,现在就不必了,只需等待行动的时刻了。

补充的一营兵力不得晚于明天,冲突仍在继续,虽然政府兵力将从外部增援,是否还和这种戏剧性的、十二月党人式的、无与伦比的时刻相一致呢?

突然,脸色苍白的基里尔·弗拉基米罗维奇大公进入房间来,穿着近卫军海军制服,侍从将官军服肩上的穗带,肩章上带着金线编织的沙皇姓氏花体字母,三枚十字勋章,有的戴在脖子上,有的别在胸前。

正是时候!军官们都站起来了,并且都围拢在他的身边。这就是从什么人那里能打听到,并且同什么人去商量的答案!海军少将,近卫军海军步兵部队的指挥官,当朝显赫的人物,第二代的长子,在动荡的情况下很可能是个皇位继承人!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他考虑的是什么呢?

但是,基里尔既不忙于鼓励,也不使普列奥布拉任团的人垂头丧气。他沉着地站着,表现出非常骄傲的神态看着(而如果细瞧就明白了,他是个没有信心的人),听着他们谈话,就像对待下属一样,听听他们的想法。他的脸刮得很干净,只留有浓密的上唇短胡髭。

普里克隆斯基大尉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之后下决心说:“亲王殿下!我们认为跟您的谈话是不忠诚的,因为我们未声明我们是站在国家杜马一边。”

基里尔并没有动,抬了抬眉毛,可也没有愤怒。在寻找说辞。突然把手伸给大尉:“先生们,我感谢你们如此坦诚。我用心理解你们热烈的感情。”他的眼神是冷峻的,可语言则是表现出强烈的感情。“我们请求了,我们祈祷了,然而,这是无济于事的。”

大家都站着吓得发呆了:接下去!现在大公是不是要宣布他将是他们的领袖,将由他率领!

而他站着总是那么冷漠笔直,甚至在说最后的几句话时也如此:“他们把俄罗斯引导到何等地步了!”

把一只手放在帽遮上,动作利索地转过身去,向门走去。两三个军官匆忙地送他到存衣间。

没有直接允诺联合和帮助,没有明确地说,如何鼓励普列奥布拉任团的人!如果大公是这样的论断,那么,究竟会达到什么样的地步呢?

究竟什么原因普列奥布拉任团的人不再直率公开了!加上究竟为什么国家杜马本身竟对他们今天的崇高的革命情绪如此地不了解?!

这时涅利多夫少尉特别激动地参与进来:“先生们!现在正是纠正这件事的时候!杜马的全体成员现在都在原位置上。电话畅通。我舅舅希德洛夫斯基是进步联盟委员会的主席。先生们,只有你们委任我特命全权,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正式代表全营宣布普列奥布拉任人对国家杜马的支持!”他激动了,错过了早晨的一切机会,好像又都重新起来了。“舅舅现在如果在那里,他会听出我的声音,会相信的。”

人声喧哗起来,好像是在胜利的祝酒宴会桌上。大家都很兴奋!

人们对这件事一致赞成。他们成群结队地向电话机走去了。当然,对那些两腿支地的打台球的人们是问不出什么的。餐厅已经空下来了,阿尔古京斯基·多尔戈鲁科夫上校几个小时都不在。但是,普里克隆斯基、斯克里皮岑两个大尉、营的副官马克舍耶夫都在这里,都表示同意。

电话接线员小姐很快就给接通了:令人惊异的是电话还照常,尽管大街上发生了那么多事件。

在另一端一个人拿着听筒,再传给另一个人,而第三个人才是希德洛夫斯基本人。

“谢廖沙舅舅!舅舅!”涅利多夫高兴地、甚至是过于激动地冲着听筒喊叫着,然而有点儿听不清楚。“你能不能听出来我的声音?你听啊!”郑重其事地说,“我是从普列奥布拉任团军官俱乐部打的电话!我宣布了普列奥布拉任团的军官和士兵决定服从国家杜马指挥!!”

事情本身就这样透露出来了,不是一个营,而是一个团。而且一个士兵也来插话了,若没有这个就不响亮了。

他们彼此信服,跟士兵在一起,问题就能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