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六七个将军和上校坐在那里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等着有人来抓他们。如此努力工作却落得个愚蠢的结局!
叫他们惊奇的是,不知道别利亚耶夫和赞克维奇藏到哪儿去了。
虽然没有任何警戒和岗哨,但是一个多小时也没人闯进海军部大厦,看得出他们是担心中埋伏。
终于,从他们所在的房门紧闭着的房间外传来了人群的嘈杂声、上楼梯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接着上!再上!你看,还藏起来了,他妈的!妈的……”
这一刻终于来到了!来人砰的一声把门撞开,好几个人一下子同时挤进来,不一会儿就把房间挤满了。
军官和警官们全都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虽然谁也没要求他们这样做。
最前面是个穿步兵服的准尉,全副崭新的行军装备,满脸粉刺,由于喝多了酒脸色红中透青,手握一把大毛瑟枪,逐个地瞄准他们的脸。
另一个还完全是个小兵,军大衣敞开着,肩章镶着红边,脸蛋儿稚嫩,也喝醉了酒。他手中有一把出了鞘的军刀,还缀着带穗子的安年斯基饰带。小兵把军刀在将军们头上挥动着,使人觉得:他那只年轻的手坚持不住,军刀马上就会落到某个人的头上,真的可怕。他尖着嗓子,叫骂得比谁都欢,似乎觉得自己是这里的主角。
这些人中有一名妇女,还挺温和。她默不作声,一缕白发从头巾下露出,宽皮带上挂着军官战刀,系在长长的军大衣外面。
军官们的眼神被这支快速舞动的毛瑟枪和军刀吸引着,没能马上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些人物。
“你们中间谁是哈巴洛夫?”
毛瑟枪瞄准着:“谁是哈巴洛夫?”
可是,哈巴洛夫不知为什么没有回答。将军们互相斜眼瞄了起来,可是谁也没发现他。不知他溜到哪里去了。
于是,握毛瑟枪的准尉瞄定一个人问:“你是谁?”
“我,”这人尽力保持镇定,“彼得格勒市行政长官巴尔克。请把我逮捕送到杜马去吧。”
“请逮捕我!”这样说是为了避免向他们开枪。国家杜马成了避难所、救星,或者是知识分子能够相互理解的场所。
“那好吧,走!”他们对巴尔克说。
于是,巴尔克第一个走出房间。开头给他让开了路,紧接着后面就响起了愉快地喊叫声。他缩紧了肩头,心想背后准得被捅上一刀,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他回头看了一眼,见身后跟着他的同事和警察局的首脑。还有遍体鳞伤的佳热利尼科夫。似乎哈巴洛夫也在他们中间,不知他是从哪儿混进来的。
他们还进行了分工,没有武器的人们分散到大楼里去寻找被遗弃的武器;有武器的人负责押送俘虏。
他们通过海军部花园的正门,从人形柱旁走过。这里停着两辆卡车,车上插着红旗。巴尔克和他的副手挨着第一辆车的司机坐下来,有人站在后面的车厢里;哈巴洛夫和佳热利尼科夫上了第二辆车。
人们喊叫着,辱骂着,还大笑着,可这一切都被“乌拉”的欢呼声淹没了。
第一辆车的司机把车从原地猛地发动起来,一下子撞到护院栅栏的铸铁柱子上,把栅栏连根拔出来,车也走不了了,无论怎么费劲儿,车也没能发动起来。
第二辆车吱吱咯咯地响着从他们旁边绕过去,向右拐过弯去,顺着涅瓦大街开走了。
巴尔克心里起初还闪过一丝轻松感,可这时他明白了,他们的路只会变得越发艰难。
突然,从戈罗赫路市行政长官公署冲出一辆客车,用机枪扫射起来。
卡车周围的人们惊慌失措地扑倒在雪地上,司机跳下车去跑掉了。俘虏们坐在驾驶室里或站在车厢里。
旁边有个穿毡靴的老头,为了还击,照规程一条腿跪在地上,想把子弹推进膛去,可是,看得出他不熟悉枪的构造,结果也是白费劲儿。
有人进行了还击。
枪打了一分多钟,没有人伤亡。那辆来路不明的车突然停止了射击,向宫殿广场冲去,接着在广场那边消失不见了。
司机回来了,可是车怎么也摆弄不好。
巴尔克明白了:路上最危险,可是一到杜马就有救了。
“既然车走不了,那就请大家步行把我们送到杜马去吧。”他请求说。
主要人物中还剩下那个拿毛瑟枪的准尉,他令人费解、结结巴巴地发号施令,让所有人都下车步行。
在由各种人物自愿组成的押送队的严密包围下,他们上路了,汽车也扔在那里不管了。
在宫殿广场中间,有一辆私家车没插红旗,毫无防护,从一旁冲出来。准尉向空中放了两枪,使那辆车停了下来,而且把所有的乘客都赶下车,让重要俘虏坐到已经压坏了的座位上。车门外面的脚踏板上又趴了几个带枪的人,汽车严重超载,就这么慢慢地开走了。
他们在宫殿旁滨河大街下了车。太阳照得人头晕目眩。
脚踏板上的一个人不停地把枪举起来晃动着,扯破嗓子高喊“乌拉!”有些人从人行道上响应他,也一边挥动着步枪和手枪,一边高喊“乌拉!”还有几个人向空中鸣枪致贺。有个士兵从另一面的脚踏板上发音不准地向他们喊着:“同志闷(们)!白(别)开呛(枪)!要爱惜子弹,它闷(们)害(还)有用场!”
这里的每一个看院人都认得巴尔克,可是,他并没有看到他们,因为他们都躲起来了。在冬宫旁边,迎面走来两名英国军官,其中一个巴尔克认识,凡是常到“阿斯托里亚”来的人都熟悉他那非同寻常的高个子。此刻这位停下脚步,向他们转过身来,双手插在衣袋里,前仰后合地哈哈大笑,笑将军们和这辆车的狼狈相。他不停地转动着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滑稽场面。他从衣袋里抽出手,在车后比画着。
超载的汽车吱吱嘎嘎地叫着,弹簧板碰到凸起的雪地会叮当乱响。汽车有两次停下来,巴尔克吓得简直要昏过去。他担心车又会坏,不能把他们送到地方,又需要有人开枪。
街上人不多,暂时还没人往杜马这边来。杜马这边人密集多了,为了让人群散开,汽车不停地鸣笛。所经之处有一门大炮孤零零地摆着,炮口对着他们,不过既没炮手,又没炮弹。
几个炮兵军官骑在马上,没穿军大衣,胸前都别着大红花,围观的群众高喊“乌拉”欢迎他们,他们也高兴地点头致意。
从杜马大门口开始,人群就挤得水泄不通,汽车没法再往前开,只好在这里弃车步行了。
人群咒骂着、嘲笑着、威吓着向他们围上来。
周围的人故意挑逗着他们,拿他们寻开心。在这种拥挤不堪的情况下,虽然只剩下几步远了,但还是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的:猜不准谁会给你当头来一棒或者一枪把你打死。
但是,有几个军医大学的学生从对面挤过来,把他们保护起来。
他们进了杜马大楼。
一张桌子旁围着得胜的青年人,大半是犹太青年。有几个小青年手提样式极糟的老式手枪。他们立刻认出了巴尔克,冲他喊道:“市政长官!是您给警察下令用机枪屠杀人民的吗?”
用什么机枪?巴尔克不明白,警察从来就没有机枪。
一个大学生嘲笑般讽刺着说:“同志们,同志们!现在言论和行动完全自由,不要给市政长官施加压力!”
巴尔克被继续往前带,斜穿过挤得满满的叶卡捷琳娜大厅。这里,另一些青年人兴致勃勃地跟士兵们一起练走步。不少士兵们也全副武装地排着长队,在大厅里不知练的哪种步法。
一切都恍如在梦中或者是疯人院。
有人喊道:“带到大臣区去!”
他们被顺着走廊押送。在大臣区入口处,疲惫不堪的总主教皮季里姆身穿白色法衣,面对哨兵坐在扶手椅里。他说他站不起来,不能走了。
在大臣区,已有几名被捕的大臣坐在一张大桌子旁,他们因为禁止交谈而默默不语。
可是,哈巴洛夫不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