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尼古拉反复地潜心阅读阿莉克斯皇后的这封信,就好像立即燃烧了,周身暖和了,周围一切倍感亲近!就好像立即不感到孤独了!
他能想象得出,这封长信里藏着的、以往接连不断的每一个可爱的细节来。她是多么温柔地欣赏两封信,她多么孤独,没有人可交谈。阿妮娅病了,时刻需要照顾,她时常发脾气,不过还好有两个小年轻的帮助。城里发生了一些事件也并不那么可怕,完全不像一九〇五年那样,整个倒霉的事都是由于一些看热闹的人群引起的,一些穿戴得体的人、高等女校学生等等,他们的唆使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还有是关于儿女的(他准备无止境地反复读信):谁体温多高,谁病得如何痛苦。“大家坐车去过我们朋友的坟地,给你寄去的这小块木头就是从他坟地拿来的,我在那儿跪了一会儿。太阳照得这么明亮,在他的坟地上我心里感到宁静、平和,信心和希望!这么安稳,你有圣母的慈爱形象。但是,孤独是可怕的,围绕着一片寂静,压抑着我所爱的人!亲爱的,永远爱你。”
一小块碎木片,已经完全是多余的了。阿莉克斯崇拜拉斯普京,也就是简单的个人迷信,但是还算不错,她的心灵是和平的,和平拥抱着尼古拉。他常常面临的是严厉的态度,责难、谴责,一旦没有这些的时候,当他拆开妻子的信时,他的心灵反而感到有些拘谨了。
作为回报,现在想用礼物表示感谢。于是,他立即清楚地用大字在电报纸上写道:“由衷地感谢这封来信!我明天下午两点半出发。(我们即将见面,等待不会太久了,要再安抚一下。)骑兵近卫军接到命令立即从诺夫戈罗德去彼得格勒。一有机会,军队里的混乱即将被制止。永远和你在一起……”
但是,电报不能完全表达他的意思!而如果立即发一封信的话,晚上的火车带走,几乎一昼夜的工夫就出现在她的前面。“我的宝贝!感谢你那封可爱的信。再过两天我们就可以见面了,这种想法使我有多么幸福!昨天听到来自彼得格勒的消息之后,在这里我看见了许多被吓坏了的面孔。所幸的是阿列克谢耶夫很平静。他认为必须委任非常有能力的人去督促全体大臣工作(虽然被拒绝,尼古拉仍有这个念头)。我惊讶于军队中的混乱,巴维尔干什么呢?他把近卫军掌握在手里就好了。上帝祝福你,我的亲爱的,紧紧地吻你和孩子们……”
信刚刚要发出去,他又遇见阿列克谢耶夫。一副病容,总是皱着眉头,眼睛都陷进去了,双肩紧缩着,面颊上有红色的斑点。
“啊,到底还是轮到您了,米哈伊尔·瓦西里奇!大概您白来了,还得到克里米亚少住。”
当然,对于准备春季进攻来说,来得正是时候。
而阿列克谢耶夫来了,手里又拿着两张浅蓝色的电报用纸。
两份都是来自军事大臣那里。20分钟之前发出来的完全是新来的。
奇怪的是:发出的时间的间隔相差7分钟,难道在这7分钟里又发生了新的情况吗?
阿列克谢耶夫这次却是立即带着两封电报匆匆来了。
“哎,看在上帝分儿上,请坐!”
在第一封电报里,别利亚耶夫报告的内容和他自己今天的电报正好相反:军队的暴乱分子目前还没有平息下去,正相反,许多部队同暴乱分子们联合起来了,还在纵火,而且没有办法扑灭几处大火。并且,在下述情况之前的7个小时的时间里并没有请求什么:火速开来的确实是可靠的部队,并且要有足够的人数,这是为了市内的各种部队的同时行动。
原来是这样!尼古拉把审视的目光投向坐下的阿列克谢耶夫愁眉苦脸的面孔上。
在第二封电报里(过了7分钟之后)别利亚耶夫通知说,政府宣布彼得格勒处于戒严状态,而哈巴洛夫表现得张皇失措。
但是,哈巴洛夫在7个小时之前请求去军队,那时别利亚耶夫安慰过他。说实在的,彼得格勒人的头脑到底怎么了?
阿列克谢耶夫的手里再没有更多的电报了。唉,如果从普罗托波波夫那里来封电报该多好,会说明问题并且有所帮助!但是,普罗托波波夫那里却只字皆无。
他的心里越来越紧了。多么沉重啊,什么都不理解,还处于遥远的地方,而家就在那里,可能处于威胁之中……在这种痛苦的焦虑之中没有人了解他,也无法和阿莉克斯商量!
但是,和阿列克谢耶夫的谈话现在已经是简单的了,没有什么拘束和不好谈的,他明确了:阿列克谢耶夫要往彼得格勒派部队。既很迫切,又要多派人员,而且立即就要执行。
心情压抑,阴郁、呆板的阿列克谢耶夫完全同意。
“多少个团?五个、六个?”
“加上,从各个不同的战线调,这样不削弱任何一个团的兵力。”
“骑兵呢?步兵呢?”
“都加上。”
“您就做这件事情吧,米哈伊尔·瓦西里奇。”
阿列克谢耶夫站起身来。
至少主要问题立即得到了解决并且毫不动摇。他立刻就轻松多了。
是的,还有一个问题:派谁来领导派遣部队?
派谁呢?在俄国皇家军队里没有将军!他们曾长期全面地承担光荣的职务,那么多次在大演习、检阅上接受致敬,身上挂满了勋章,为了战斗付出多少汗水!但几乎没有这样的将军。但是,这样当机立断、经验丰富,而且明智的人还不能邀请。要承认,我们之间毕竟是没有苏沃罗夫的。难道请苏沃罗夫去干这种不高尚的事,去驱散后方的匪帮吗?就连想一想都感到可耻。不管在彼得格勒那儿事态如何严峻,但问题并不那么大。召请了古尔科,记忆中有古尔科其人,但是,近卫军舍不得他脱离开,暂时是借来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皇上突然想到,“是尼古拉·尤多维奇吗?”
实际上,实在没有人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委任状。
阿列克谢耶夫酸溜溜地皱着眉头,感到周身不舒服。
这是一个主意!一个绝妙的主意!皇上很满意自己的人选。要知道伊万诺夫保持了前线总指挥的级别,侍从将官都是有声望、有经验的战略家,他们无限忠诚。三级格奥尔基勋章荣获者,好似金质镶钻石的武器,现在没有职务。他悄悄地在莫吉廖夫火车站的一节车厢里,在等待着大本营的“命令”,但是,至今已经一年了,没有收到任何命令。(人们认为,他如此准备差不多是为了领导全军作战部队,而皇上考虑的是可怜他从西南战线退役后,往哪里藏这个老人的问题,他活着为了荣誉。)“请原谅,他被邀请来同我们共进午餐,现在就要来到这里!我要向他宣布。(这是第一个宣布引以为荣的消息所得的荣幸。)以后您再将他引入细节。”
同伊万诺夫有联系的还有一段往事:也就是他的前线令杜马奖给皇上格奥尔基十字勋章。皇上表现出由衷的高兴,因为他本人从来也没有下决心暗示过、请求过,如果不用格奥尔基十字勋章的话,如何来奖赏俄国军队的最高领导人呢?并不是这个时候他才记起这件事,这种值得激动人心的记忆经常在他头脑里闪现。
“我们委任他以什么头衔呢?”阿列克谢耶夫事先打听过,“委以什么职务呢?”
大家考虑了。如果他在彼得格勒行动的话,那么不能在彼得格勒立即存在两个军事政权。哈巴洛夫也就名誉扫地了,就是说,指挥官要保存级别,彼得格勒军管区总指挥。
但是军队将从各个不同的战线调来,要把他们集结在彼得格勒城下某地,阿列克谢耶夫斟酌过这个问题。而他本人走时带什么呢?哪怕是从这里派出某些属于他的兵力也是好的。
正确。
阿列克谢耶夫考虑过,病痛使他蜷缩着身子:“格奥尔基骑兵营?”
又是一个极好的主意!勇士们都获得了全套的勋章,没有一个人少于两枚十字勋章,都并排佩戴着(他们在象征性地保卫大本营)。
阿列克谢耶夫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着,去发号施令,他和往常一样,在最高级宴会上没有任何要尽的义务。
已经到了午宴的时间了。他来到人们聚餐的地方,人们在那儿站着吃点儿东西,喝一小杯酒,皇上也看见了伊万诺夫本人,普普通通,头脑简单,一张脸藏在锹形的浓密的大胡子里。他是个英雄人物:一排排的十字勋章,格奥尔基式的武器,皮带上挂着军刀,一派英武气概!也不算老,65岁的年龄,对于一位将军来说,难道算老吗?
不过,在这种场合,在大家面前宣布对他的委任是不那么得体的。因为不可能打破规章、中断午宴,而还得把伊万诺夫带到他这里来。礼仪就是礼仪,近一个半小时应该是午宴时间。
大本营认为,因为他们经常处于“行军”之中,所以餐具里除了所有的易碎的器皿外,一切盘子、酒杯都是银质的,在里边镀上金,由身穿士兵制服的仆役们端上来。
皇上只能以自己的关心来对待伊万诺夫,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地引起话题,他们谈论伊万诺夫在一九〇五年是如何镇压暴乱的。
感到特别荣幸的、容光焕发的将军开始娓娓道来,他的确是个著名的讲故事人!人人都极其好奇地竖着耳朵倾听着,还一边猜测着其中的暗示和希望。
伊万诺夫讲的范围很广,而且事迹突出,他没用一枪一弹就镇压了暴乱分子,而且善待士兵。伊万诺夫是软行动的热衷者,即:不打枪、不动用军事野战法庭(他没有依法将任何一位士兵处以极刑),而是采取让其跪下反省,使其醒悟,用树条抽打的刑罚。
这种镇静是出自于老百姓的一个普通士兵,留大胡子的伊万诺夫将军。全体随从们都非常愉快,皇上也感到非常轻松。
将军由于得到非同寻常的普遍关注而喜气洋洋,他还不知道,未来有什么样光荣的委任在等待着他。
甚至皇上还想要不必等到明天一早,而就在今天半夜之前直接派遣伊万诺夫,不过这般迅速是不是对这位老年人来说要求太过于残酷了。因为还有各种各样的准备工作要做。
这种苦闷颇使皇上本人深感沉重:正如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未能动身去皇村,看来只有明天白天了。他已经这么衰老了,而且阿莉克斯和儿女们都不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