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究竟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怎么办!
别利亚耶夫通报了米哈伊尔完全放弃了皇位这条消息之后,罗江科好像是被夹在两堵山岩之中了。
而周围的人,有的紧逼,有的劝告,有的督促:都在夺首都的实权。
米柳科夫有他自己的腻烦情绪,像个臭虫,趁着还没有告发到自己这里,为此专心致志地坐着,罗江科常常是怕过长时间跟他谈话,怕节奏式地退让。
但是,心地善良的希德洛夫斯基听从了。科诺瓦洛夫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还有既莽撞又狂热的舒利金。尤其是卡拉乌洛夫是个疯狂的哥萨克,一旦有时间就往前抢。再加上涅克拉索夫,他同主席一道今天转了一圈,无声无息地随着去了那里。(他喜欢长时间地沉默,很晚的时候才说出来,这样往往是正确的。)米哈伊尔跟沙皇通过的电话失败之后(甚至还更好,那些事件还是以自己的勇气进行,从沙皇那里能期待什么呢?)留给我们的是继续国家杜马的委托——承担起维持秩序的任务。
这几乎是全体委员会。而奇赫伊泽和克伦斯基考虑什么呢?这一点全然不知,不知为什么他们不来这里,他们跟另一个人在宫殿的另一侧翼商量过。
一切论据好像是都正确。是的,即使不完全混乱的话,政府也陷于瘫痪状态了。从皇上那里任何命令都没有发来。国家本来有皇权,可是现在就好像没有似的:它隐没到哪里去了?控制首都的皇权在哪方面都没有起作用,仅仅除了萎靡不振的哈巴洛夫将军之外,而他在任何地方,在任何方面也没有发挥自己的才能。
而事实上全城都处于无政府状态。白天似乎有股力量把人民引导到绝望了,那么,现在又变成一个危险的烂摊子。各处的警察局已经被捣毁,任何维持秩序的力量也消失了。传来了情报,无知的人们极为嚣张,在大街上拦截军官,对其进行侮辱、殴打,还随时猛烈攻击和平居民。250万居民不能过没有政权管理的日子,应该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了。为了拯救居民,特别是拯救军官们,已经有必要承担维持秩序的义务。原有各处的岗哨都跑掉了,谁将去保卫银行、国库、酒库?
一切就是这样。不过,杜马要考虑清楚,不能这么快就立即决定。
可是不能再等了!无知的人们要攻击杜马本身,他们会砸毁它的!为了拯救杜马以及祖国,除了制止无政府状态,没有另外的出路。
最后,当前杜马要考虑和准备,由另外一个人夺取政权。你看,人家已经想出来工人代表苏维埃,那么,他也得响应吗?难怪奇赫伊泽没到这里来露面,在他们那里他已经是主席了。
这就是一切。罗江科一一地端详了这些人。平和的德米特里科夫;气喘吁吁,已过中年的勒热夫斯基;额头又亮又窄的,阴沉的利沃夫;(从米柳科夫那里就尽力把头扭回来了。)一切就是这样。然而,他的这些谋士,都是委员会的委员,他们一点儿也下不了决心,也都不像罗江科那样负责任。他是他们的主席,他的决定是一个人做出的,责任也由他一个人来负。
不过这次是果敢高于他的见解和权利。
然而,从大本营他没有收到任何答复。
米哈伊尔也没有任何明确的答复。
而且,无政府状态疯狂地遍及彼得格勒全市。
米哈伊尔因为什么下不了决心?现在一切建议都提给他本人了。
夺取政权问题周围人经说服达成一致了。
罗江科好像是被峭壁紧紧夹住一样。
米柳科夫没有说话,这只坚定的公猫戴着眼镜,噘起来坚硬的上唇胡,要创建政府,是取代一个政府的另一个政府,取代帝制的政府,创立对杜马负责的政府。罗江科要是能比较容易地同意大臣议会就好了。但是,并非如此,大家督促他按自己意愿去夺取的政权要大于政府的政权,要宣布不曾有过的委员会政权,就其实质来说,是最高政权吗?
即:与皇上的政权势均力敌的政权!
也就是说,要完成国家的转变吗?无视誓言和宣誓吗?以第一个暴乱者身份出现,反对受过登基涂油仪式的神的君主吗?
但是,罗江科却不是暴乱者!
然而,祖国濒于灭亡,而罗江科要对祖国负责的!
也许是由于站在周围人们的这些喧杂的声音之中,他下不了决心?他要集中精神,要像生活中从来也没考虑过的那样好好地重新考虑。对杜马委员们曾一度开放的个人办公室从此不再开放。
“先生们,既然这样,那么,让我一个人先安静一下,给我一刻钟或半小时,让我与自己的心进行沟通交流。”
大家同意了,有些人不愿意,特别是米柳科夫不想讨论进程中断。大家都出来了,一个跟一个地进入旁边科诺瓦洛夫的办公室。
唉,就像没隔开一样。在那里,也就是在这单扇门之后,他总能看见他们,也能感觉出来,他们是怎样聚会、等待、强制。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有了决定,被通过了。
而他没有下设的议会,也就是没有什么可依靠的。
要祈祷吗?还是把这件事留着以后再做。
还有什么在干扰他呢?很令人气恼。啊,想起来了,究竟是什么人将夺取政权?用某种无言的阴谋,顽固地倾轧米柳科夫,他们要把杜马主席从大臣们的候选人中排挤出去吗?为什么是利沃夫?从何说起是利沃夫?他有什么治理国家的经验?他不曾在彼得格勒居住过,而这个时候每一分钟……
但是,罗江科本人不能对他们说这个问题。而别的什么人也琢磨不透吗?大家都这么尊敬他,谁都不提出来。
不,究竟怎么办呢?怎么办?
他想象了,是皇上的熟人,既是随和的,同时又是豁达的,然而,不好渗透。在一月和二月的几次接见会上,最近几次他们那强硬的、沉重的谈话。罗江科历来不善于遏制自己咆哮的愤怒,而皇上往往比较善于控制自己。不过在上次,他的前额发暗,眼看就要闪电式地爆发了。
一旦他得知,罗江科本人已宣布政权归自己,他将说什么呢?
可是,为什么他对昨天和今天的电报连一个字都不能回答呢?似乎是罗江科为自己的健康状况向他发出怨言似的,而不是来呈报关于俄罗斯正在崩溃的危机。
由于疲惫不堪,他用双手支撑着头,现在他又把双手交织在一起,像把锁头似的悬在头上。
啊,怎么就下不了决心呢!没有什么可依靠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了。大挂钟的指针显示已经半夜了。
突然(他刚刚来得及把双手从头上放下来)科诺瓦洛夫办公室的门微微启开了,希德洛夫斯基长满胡须的脸伸了进来。说起话来还不那么使人厌烦,像往常一样,他说得慢条斯理,但是,对他来说又非同寻常,极其激动地说:“米哈伊尔·弗拉基米洛维奇!请原谅,在此时此刻,我担心您。不过我又有非常重要的通知。”
“是吗?”罗江科并不感到懊恼,而且还满怀希望地问了一声。对于下决心来说,他是感到不足的。也可能真是这样,一点儿不错?某种微弱的力量是不够添分量的,加到那边或者是加到另一边都不够。
希德洛夫斯基整个人都进来了:“现在,普列奥布拉任团来了电话。承蒙该团军官们的委托,我的外甥涅利多夫(在该团服军役)请求我转告您和这里的全体人员:普列奥布拉任团的全体官兵决定听从国家杜马的指挥!”
罗江科坐在桌后听完了感到出乎意料,然而,这个老近卫重骑兵军官立即站起身来。这一声听来像是十支军号声在呼唤:亲爱的彼得儿女们,普列奥布拉任团,俄罗斯军队头等的团队!希望支持他!转向国家杜马的旗帜下!(响起这样的军号声,更正的含意没有包容进去:普列奥布拉任团都在前线,而这里只有一个后方预备营。)
罗江科感到自己强有力的胸中涌动起巨大的浪潮。他自己站立着就好像在检阅普列奥布拉任团的将士们,他听到了他们的进行曲!
于是,希德洛夫斯基用在练兵场上的声音,不是在办公室里的声音宣布:“感谢这条消息,谢尔盖·伊里奥多罗维奇!我夺权了!”
又纠正说:“国家杜马夺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