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部分莫斯科籍的军官因摆脱了自己的分队而自由自在,在傍晚前都走了出去,经过大涅夫卡都去了近卫军军官的营房住宿。

其余的人都去了军官俱乐部,也是坐立不安。

没有进攻,也就没有枪击。

在操场上,自己的士兵、陌生人、文职人员都在随意地走来走去。

雅科夫列夫大尉在图书馆又重新召集了留下来的军官,他们中除了涅克拉索夫兄弟外都是准尉的官衔。他宣布:斗争要继续下去,不是用枪击,而是用语言。就为这件事,大家现在利用夜间分散到各连,必须到那些连里顶替那些缺席的人,在那里说服士兵要遵守秩序,本人甚至也要留在那里过夜。

涅克拉索夫兄弟甚至还有些吃惊,而那些准尉们也是瞪着眼睛看着:刚才还朝这些士兵射击,怎么还一个一个地分散到各连去找他们呢?

不过,大概雅科夫列夫是对的,如果不从营里跑开,那就没有什么异样了。反对自己人的战争,这是古怪的特殊性的战争。

第四连的连长冯·费尔根上尉来到了连队,和警卫在萨姆普松桥畔的诊所里坐了一整天。在连里他是个新来的,从前线才来一个月,全连都认识他了,也都喜欢他。

涅克拉索夫兄弟若是去第三连呢,那里大部分是前线的勤务兵,不过白天向他们打过枪,现在可怎么去呢?于是到第二连去了。涅克拉索夫兄弟很了解他们,那里也是一些骨干士官,有人是负伤后来到这里的。跟大尉们一道来的是个小少年,是叫巴维尔·格列韦准尉,他还完全是个孩子,不久前刚刚从士官武备学校来这儿。

人都走了,只把手枪留在俱乐部。

进入连的大门,没有响起呼喊声,没有发生进攻,值日兵高声喊了口令,做了寻常的报告,涅克拉索夫上尉吩咐“稍息”,虽然值日兵并没有“立正”站着。

好像院子里没有发生过枪击一样,瞧士兵们身着俄国军服站立,军服还是可爱的莫斯科团的,操着一口俄语,许多人是留着胡子的预备役兵,尚未武装起来的新兵,刚刚都从家里出来,期待着从父亲般的军官那里听到清楚的解释并得到安慰。里三层外三层地、密密麻麻地围成一圈,都很坦诚。

弗谢沃洛德用一根手杖支撑着,小少年格列韦非常瘦弱,只能由谢尔盖说话。他现在明白了,雅科夫列夫是对的:总之,今天并没发生过任何枪击,这是莫名其妙的事。他们的经过半培训的预备营就在这古怪的半军事环境里驻扎下来。

谢尔盖·涅克拉索夫个头高,能够清楚地看到大家,他抬高嗓门,清晰而洪亮,表示希望平息下来,安稳下来,一日之计在于晨嘛。(他本人多么希望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仔细思索思索和全面回忆回忆。)

对于许多粗人来说这就足够了:他们感觉到自己是能原谅今天那些闹风潮的事,有的人不走出兵营,有的没有在练兵场上跑步,现在他们能脱衣服过夜了。

但是,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就完了的。许多士兵都坐在自己的板铺上,正相反,士官生们则凑得更紧密了,这就说明问题了。有一部分士兵也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说,士官生们的处境比大家就惨了,处在双方交火之间了。一方面誓言,他们不懂吗?而另一方面,怎么能朝着人群开枪射击呢?那里有妇女们、孩子们,他们都是俄罗斯人。本不希望对那些军官先生们表达任何恶意,而常常是保护他们免遭人群的进攻。但是,解除农奴身份的自由人(旧俄时代)不断地逼近,紧逼他们解除军官们的武器,不然的话就把大炮运来,各营房分别拿走。

涅克拉索夫遇到了塔拉莫洛夫的一双眼睛。他们在塔尔纳夫卡城下的一次战役中,肩并肩互为支撑的,因而,两人都是从那里荣获了格奥尔基勋章。

“喂,是你呀,塔拉莫洛夫,难道你相信吗?那些炮都是谁拿走的?”

塔拉莫洛夫微微一笑,不相信大炮的事,但是,他和大家一样,有一股强烈的说不出缘由的劲儿,其实他们明白,原因是从现在起结束了他们往昔那种由军官率领的团队生活。

“大人,不要把大家抓来抓去,不要向大家开枪回击。当然,他们不能把武器交给您了,我们并没有搬进这样的武器。他们希望夺取枪支。要打死你们。但是可以把武器交给我们,您跟谁一起躺在德国人的铁丝网下?您无论如何不能干不体面的事。您就交给我们吧,我们会保卫你们,因为自己人嘛。我们是以自由人的身份说话,缴械了,就让我们回家养孩子吧。大人,还想什么呢?”

他的这番话说服了一群士官生,他们很有信心并善意地低声议论起来,他们博得了士兵的支持。这种善意已经成了奇迹,在今天的枪击之后,把他们划分到敌人里边去了。

这种善意也征服了谢尔盖·涅克拉索夫。不管在什么样的威胁下他从来没做过什么,在自己的军官职业上他不能有什么别的设想,曾几个小时地反复责备,这显露出来的是信赖加友谊的感情。

跟弟弟弗谢沃洛德使了个眼色。他也被说服了。没有交给他军刀,他身边只有一根拐杖。

涅克拉索夫大尉挺直了身子。稍微眯缝着眼睛,有些郁郁不乐。

他摘下了军刀,递给塔拉莫洛夫。

小格列韦也摘下来了,小心翼翼地交上来。

那些粗鲁的人也赞许地低声说着、说着。

涅克拉索夫又感到自己和自己那些士兵是合得来的。似乎整个服兵役的阶段都是如此。

士兵们解散去就寝。军官们现在也应该留下在此过夜。

但是床铺根本不够,床铺上下两层,全都挤满了,几个连大约有一千五百来人呢。

连部办公室里也很挤。有一个人的位置,就是文书官的床上。

但是,他们已经安抚了全连,倒是可以走了。

然而,为什么当时交了武器?

已经不能再退一步去问了。

真像是被抢光了的人,带着一种失误的刻骨的感觉来到了外边。

其实,这本来不是他们的连:弗谢沃洛德曾管理过小少年士兵学校,而谢尔盖,作为营副官,只当参谋部的文书。其实,他们是很自由的。

不过,现在到哪里去呢?都往操场去了。

在副官的个人住宅里,玻璃都被打掉了,到处都冷飕飕的,完全被破坏了。

在黑乎乎的操场上闪现出不多的几个陌生人的身影,他们按程序办事,大概是白天没有时间呗。

有一些大门都坏了。到处都没有岗哨。

涅克拉索夫兄弟想起来了:在新来的军官住宿的厢房里有三连连长斯捷潘诺夫大尉的住宅,他去高加索治病,就让房子空着。

到他那里去。

从俱乐部看门人那里拿了钥匙,也嘱咐,告诉其他军官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