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在彼得格勒这一整天如同一个轻松和平的节日,平平常常地过去了。根据越过涅瓦河的电话人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桥上则不让通过,暴动从利捷因区那边蔓延到维堡区了,还没有往这里发展。涅瓦河那边和在大涅夫卡后边那里一切都解决了,互相射击,而这里只有城市居民成群地游逛,互相传递消息,任何地方也看不到警察,而掷弹兵营只在守桥。
阿列克谢·瓦西里伊奇·佩舍霍诺夫,人民社会党领袖之一(现在这个政党很小,也只由一些头面人物组成),他有必要为《俄罗斯论丛》写一篇文章,他把这篇文章给耽误了,在家里又实在坐不住,文章也写不下去了,于是穿上毛领皮大衣,到群众中走一走。
他非常乐于跟陌生人谈话,相互交流情况和见闻。人们情绪激昂,他也受到了感染,分享着喜悦。他没想到过,还有这样幸福的日子。
他50年来当过教师、地方统计员,然后又当农会(在城市的)委员,总是带着口号:“面包、光明和自由!”总算有了今天,人民觉醒了?
不过同时又使他痛心的是,人民群众为什么不去进行任何一种尝试,冲破各座桥上的层层封锁,和起义的人们联合起来,或者开始果断的行动,站在彼得格勒人民一边。
这次人民散步一直散到了黄昏时分,在那片斜广场上,有高级僧侣街、大铸币厂街和小武尔福瓦街等几条街交织在一起。佩舍霍诺夫看见了一小堆人,百十来个,有年轻的工人小伙子,姑娘们和半大小子们。他们往近了走,想要闯进阻挡他们去营房以及通往维堡区方向的近卫军大桥。
有一个年轻工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红布,把它穿在棍子上举着,号召身后其余那些人,高喊着口号,挥动着双手。
而青年人还在不知所措和犹豫不决。
佩舍霍诺夫毫不动摇:他感觉到了那种神圣时刻的激动人心。这种时刻对老一代热爱自由的战士来说是多么熟悉,而它却不会这么常常落在他们肩上。他穿的皮袄挺沉,压得他弯不下腰,但他依旧坚定地走着(左脚套鞋已经掉了,幸亏他的袜子里有块棉布包着)。他越过了大片空旷地带,充满信心地走到了红旗下和那个年轻工人并肩而行。
他已年过中年,令人敬重,也是个质朴的人,能起带头作用。这伙人的一半已经出发了,佩舍霍诺夫走在第一排。
但是,有的人留在原地了。而有的人跳到角落里,害怕万一突然响起枪声。
哪怕是枪响了,为人民的自由死而无憾!
佩舍霍诺夫自豪地仰起戴着栽绒帽的头,一直不离开举旗人的左右,他们并排一起走。
总共要经过40俄丈的路程,没有射击,甚至在掷弹兵的散兵线那里也没有敌对行动,而那一小伙人已逐渐散去,旗的附近剩下不多的几个人了。
啊,极可恶的俄罗斯的奴隶!
他不得不回来了,在这些年轻人当中,他既得到了鼓励,也吸收了勇气,但稍有羞愧。佩舍霍诺夫对他们说了一段简单的话,指出他们作为公民的义务。
掷弹兵们听见了,并没有干涉。他们“稍息”站着,在散兵线里闲聊,微笑地与游行示威的人们彼此点头致意。一个年轻的军官在散兵线旁边慢慢地走着,不发出任何命令。
这个青年拿不定主意是否闯过这样的散兵线!噢,这一代人的战斗士气很低啊!
掌旗者已经不像佩舍霍诺夫带领着这些青年工人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尝试那样了,每次都落后、倒退、转弯,不能坚持到底。大家已经都认识了他,称呼他“老爹爹”。
最后他提出这样的办法:挑选些勇敢的,随时都走到前边的人,他们手拉手围在那些胆怯人的后边,就这样带领并挡住他们不使他们逃跑。
唉,这也无济于事:他们不是从前边突破,而是在自己人的后边跑向四面八方,不能坚持到接近武装部队的地方!
士兵们已经觉得佩舍霍诺夫可怜,当他来到近前时悄声对他说:“让他们走吧……我们不阻挠他们……我们的枪里都没有装上子弹!”
但是,一切都落空了……红旗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佩舍霍诺夫对这一切都十分厌烦,这深深地损伤了他的自尊心。他谁也不等,也不看任何人,就一个人走了,经过队列,他宁愿受折磨死去,也不甘心为胆小鬼而羞耻地活着。
掷弹手们一动也不动,而佩舍霍诺夫毫不受阻地穿过了他们的散兵线,继续走,经过了古老的黄石砌的带圆柱的营房旁边,甚至一直到了近卫军桥,任何人也没有拦截他,也没有人喊叫。
他已经站在桥前,而在他面前是一道新的掷弹兵的散兵线,也许,会把他放过去。
不过,他开始苦恼了。在这种情况里,从几个人的外貌上他看见了体现整个俄罗斯历史的明显的象征。
他转身向后去了。
在离营房很近的地方已经是游行的队伍了,他们下了决心跟着他的踪迹,在这里劝说那些掷弹兵放弃营房,走上大街。
那里门旁有个岗哨,他不阻拦游行者们走进院落。佩舍霍诺夫也好奇地走进去。院子里士兵极多,军官们带着武器往来穿梭,对进来的一些人谁也没有表示出敌意,虽然这伙人又把红旗打开了。
这时佩舍霍诺夫鼓足了勇气,提高了嗓音,提出要求释放团监狱里关押的全部犯人。
军官向士官点点头,士官领着客人们去了单人禁闭室,从那儿放出来一个没系腰带的士兵。
但是,掷弹兵们拒绝到街上去:“不。我们对指挥官很满意,你们是推不出去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