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佩舍霍诺夫钻进塔夫里达宫之后,每走一步都能遇到熟人,就好像他所有的熟人都有意约定好今天晚上在国家杜马的拱顶之下安排会面似的。
他没有忘记热情的关怀,他问了每个人:是否规定占领暗探局,派没派汽车去?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谁说过派车的事。没有这样的指挥者,向谁提出这事呢?人是很多的,但都是些既没有头脑,也没有才干的人。
在叶卡捷琳娜大厅里士兵们被安顿在各个地方,就像在火车站上三等候车室里一样,躺在地板上,而枪支都绑成叉形支架。
士兵是零零散散的几百名,没看到军官。
既叫人纳闷,又叫人不安。叫人纳闷的是因为在首都有许多军官是进步的,是有正确思想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处在多事之秋,他们大家都躲藏到哪里去了呢?在街上没有一个军官,而在这里的一些人被紧紧地挤在一起。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这些没有军官的起义了的士兵群众呢?他们又怎样去进行战斗呢?
在几间较大的厅里,佩舍霍诺夫由于近视,远处的一切都看不清,所以被长时间地推来推去。他要到处看一看塔夫里达宫的奇怪状况和群众。在这种情况下,现在这里的人比杜马日人最多的时候多了30倍。再看看走廊里稠密的人群挤来挤去,再开开几扇门,每个房间里也是人,有坐着的或者是开会,或者谈话,一二十人的样子。
佩舍霍诺夫打量了一个房间,还谁也没看清楚,只听到格罗曼的声音:“啊,阿列克谢·瓦西里伊奇,正是时候,去吧,现在我们聘用您。”
原来,这是刚刚创建的工人代表苏维埃的粮食委员会在开会,为了加速工作,从苏维埃总的会议中分出来的委员会。
可以保存下来并参加进去,但是,佩舍霍诺夫对自己的苏维埃会议很感兴趣,并总是想更多地亲眼见到。而在走廊里他必须到处询问苏维埃的门在哪里。一个来自党内的同志,人民社会党人,抓住了他的胳膊肘说:“阿列克谢·瓦西里伊奇,快点儿!在苏维埃里没有我们的代表,一切都将组建起来,没有我们参加!”
佩舍霍诺夫让人追上了,带到跟前,参加了苏维埃会议。
那里有六十多人,差不多刚一来就都成熟人了,只有不多几个神态安祥的士兵。但是,比佩舍霍诺夫还早就把这里弄清楚了,他刚刚迈过门槛,这里立即高声喊叫他的姓氏。他判断,这里是这样的制度,宣布每一个新来的人,都用一种有趣的方式:这是大家提议候选人入苏维埃写作委员会,并对他提出,他不出席。可是既然已经来了……
写作委员会的情况不是最好,现在他想要让它具备一些力量,这样的话,就好像他并没有自己的党在苏维埃占据个位置。不过在投票表决时他不能立即表示异议,瞧,已经选出来了。
匆忙中立即投入工作,全部写作委员会从共同会议中出来了,佩舍霍诺夫也出来了,没来得及欣赏一下苏维埃和对它的进程进行点评。
除了佩舍霍诺夫之外,闯入委员会的还有索科洛夫、纳哈姆基斯、吉姆梅尔和舍赫捷尔。索科洛夫是个什么都懂的人,神采奕奕地领导着他们去找地方。整个右翼都成了我们的了,全都挤满了。这时索科洛夫领导他们去左翼那一半,是杜马的,在那里他们任意地占领了科诺瓦洛夫的办公室。
在有一部电话机的写字台周围分散坐了一些人,但是,坐立不安又机灵的吉姆梅尔得到准许出去五分钟,他要到离这里不远的国防参谋部去,给这个写作班子搜集新闻。确实,在编写《告人民书》之前,必须打听到战斗的情况,因为这样对他们的工作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吉姆梅尔回来了,带来一大堆新闻。他承认,说这些新闻不是从参谋部成员那里搜来的,而是从临近地方搞来的。新闻内容是极为严峻的,不容乐观。一方面,喀琅施塔得转变到人民一方来了!(不过在喀琅施塔得那里,任何人都不怀疑,知道它的传统。)另一方面,沙皇的大臣们都集中在海军部大厦里,那里有炮兵,许多部队保卫着他们。这样一来,敌对中心力量已到齐了,完好无损,准备好突击。还有一些是关于彼得·保罗要塞的新闻,然而,谁也不知确切情况:不知是要塞向塔夫里达宫投降,还是递来的是最后通牒,要塔夫里达宫投降,否则就开火。
后者是很有可能的。一般说来,一个人几年来本身经受过沙皇制度无情的压迫的考验,知道了这种制度的魔力,他能很快就相信,反动势力在聚集回击的力量,突击将是致命的。
最可怕的是:政府军已经来到彼得格勒!已经在尼古拉车站下火车了,不知是177步兵团,还是171步兵团,他们在旗帜广场进行了一场战斗,反对革命队伍。
舍赫捷尔在听到每一条新闻时都抓抓脑袋,只是重复说:“我们要完蛋了!我们要完蛋了!……”
吉姆梅尔不去打听这些新闻就好了,只能把这种情绪压倒。那里有“革命队伍”在旗帜广场能坚持住!各团出来的代表们和游游逛逛的士兵们也能坚持住,但是,有战斗能力的革命队伍却没有形成。
在这些印象影响下,一种疲惫情绪控制了写作委员会,不如热烈地争论一番,可是争论些什么问题呢?在参与者之中有的人处于广泛的政治领域,其任务是非同寻常的复杂,他们都不愿意说出来,都沉默不语。都在考虑,可不是关于这个《告人民书》的事。甚至连吉姆梅尔的机灵劲儿也消失了,变得神情呆板,连索科洛夫都失掉了之前那种板不住的活跃神态。而纳哈姆基斯本来是挺拔魁梧的身体,可也松松垮垮地坐下了。
也许他们大家不可避免要遭到即将到来的镇压。
“可是,同志们,”比他们大家都年长,50岁的佩舍霍诺夫打起精神来,奚落他们说,“我们就这样下去到明天早晨也什么都编不出来。来,我们大家想一想!”
一旦开始对时局给予政治评估的时候,无论如何也谈不通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件,明天又将有什么要发生,甚至在孟什维克们之中还有四条路线,而这里还有个佩舍霍诺夫。就连事件为什么发生了,他们的意见也都达不成一致:有一些人提出来是以军事失利为借口,另一些人不同意这种说法,因为军队和防御不该受到怀疑。那么,是首都粮食的不足吗?这时没有反对的发言,纳哈姆基斯认为,这是对革命的关键时刻不够重视。
那么,究竟为什么呢?说实在的,一切都是刚刚开始,他们自己不能给自己解释这一点:为什么?为什么正是在这些日子,谁也没有预料到呢?那为什么在一天就这么迅速加剧呢?
但是,如果写作委员会本身都不理解这一点,那么,人民群众还能明白什么呢?……
终于写了:“旧政权把国家带到了全面崩溃的地步,致使人民忍饥受饿。再也不能这样忍受下去了。”写到这里,好像沿着压平的道路走下去,“群众上街了,给他们的是铅弹却不是面包。但是士兵们不愿去反对人民,起义了。”
这时发生了新的障碍:邻室的门开了,杜马委员们、临时委员会的成员们从里边出来:有这个办公室的主人本人科诺瓦洛夫,还有米柳科夫、涅克拉索夫及其他人。
他们有新消息,罗江科单独走开了,请求给他思考的时间。
而且不得不给科诺瓦洛夫腾出一张桌子。人们瞟了瞟这些客人,但是,作为革命民主代表不大敢往外赶人家。
写作委员会往一边儿挪了挪,在杜马委员们的高谈阔论中,想继续讨论,吉姆梅尔放在膝盖上起草:“斗争还没有达到胜利。旧政权应该被彻底推翻,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俄罗斯。”
“彻底推翻”,但是他们不知道,审订这份《告人民书》,是在177团来自旗帜广场的紧逼和塔夫里达宫在各个方面将显露出来的情况下进行的,而在小花园里火堆旁边取暖的那些人或者在叶卡捷琳娜厅里摊开四肢躺着的那些人都不是保卫者。这简直是怪事!哪怕是有一个唯一的连是保卫革命的呢,可是一个也没有。
“……为了民主制的目的顺利地完成斗争……在首都由轻重工业工厂经选举出来的代表成立了工人代表苏维埃……”
这时电话来了,要求找希德洛夫斯基听电话,而且必须找他,但是他出去了。有人去叫他。电话机是这样的:在叉簧下用一个手指支撑一下或者放一支铅笔,不然的话,就掉线了。大家教会了希德洛夫斯基用铅笔撑着。
他很活跃,可以理解来自普列奥布拉任团的说法。
真是这样,一点儿不错!希德洛夫斯基不再容光焕发。他在这间屋子里宣布普列奥布拉任团全体官兵支持国家杜马!
嘿,好轻松。
和米柳科夫商量了一阵子他就去敲罗江科的门。
写作委员会活跃地全面考虑普列奥布拉任团之后,又精神振奋地埋头自己的《告人民书》。目的是要形成工人代表苏维埃的基本宗旨和它的主要目的。
希德洛夫斯基不久就回来了,激动地宣布,罗江科同意夺权!
出席的杜马委员们鼓起掌来。
就是这样,革命政权建立了!写作委员会忍不住了,也鼓起掌来。
(而第177团也许已经逼近了?)
但是,工人代表苏维埃怎么办呢?它也是革命政权,甚至还是更民主主义的。而它的目的是什么呢?
……人民力量的组织呢?政治自由的巩固呢?人民公署在俄国的建立?或者它到底怎么称呼?……
还有许许多多的问题。
要不要谈谈立宪会议?
不,留在这里是不可能的,杜马成员们嘈杂地谈着话。虽然在这里观察是有趣的,不过我们的苏维埃还是要进行的,也是有趣的。没有《告人民书》就回去也是不行的。
大家慢慢起来寻找另一房间。这时候,在叶卡捷琳娜厅内仍然有很多人躺着睡觉,在圆屋顶下的大厅里仍然有很多货物被搬来搬去:机枪子弹袋、火棉、装东西的袋子。
找到了一个像仓库样的小房间,在那里有一些旧的出版物,因为在每一个词上就有个停顿,他勉勉强强地念完了《告人民书》。
佩舍霍诺夫往苏维埃会议去,还没等到那里,大家把他截住并拉进财政委员会的会议室去,他在这里也是被增聘的。
那里正在讨论,从哪里给工人代表苏维埃拨款开展自己的工作,佩舍霍诺夫立即进入一个问题,不要考虑这个问题,而是如何保护好国库和银行,以防被抢劫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