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韦尔日比茨基中尉的队伍昨天摸着黑来到自己在谢尔多博利路上的三层楼房,以前这里是带车库的电车管理处,如今是自行车营被洗劫一空的车库。一些人影还在那里晃动,可是一阵排枪后他们便无影无踪了。

楼内无论是电灯、电话,还是暖气,都不好使。他们点上蜡烛,但有人从外面对着玻璃窗扫射起来。然后,不得不熄灭蜡烛,就这么住了下来,在外面派了岗哨。

而敌人则在楼后点起了篝火。

所有的自行车营士兵都是年轻小伙儿,有前途有作为的人,只是没在前线放过枪。而且三位军官也都是年轻人,中尉才27岁。

从城市方面不停地传来悠远的步枪和机枪声。有三处升起了火光。起义在全城开展起来,可是又断了联系,没有命令传到这里,各方面都凭自己的猜想行事。

这一夜他们在寒冷中度过,但还算平静。黎明前自己的岗哨急匆匆地跑进来,用家具和破烂东西堵住房门,他们都隐蔽在窗口。

可是,又过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谁来进攻。虽然看得见其他的街道上高层楼的窗口有人活动,街上有一些武装起来的人和插着红旗的大卡车,但相邻的这条街空荡荡的。

他们开始等待。有一点不好: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这时,突然有人向他们的房子砰砰啪啪地打起枪来,被打碎的玻璃发出清脆的响声,墙上的泥灰冒着白烟四处横飞。

自行车营的士兵暂时没有还击,军官们在观察。

围攻者有水兵和步兵,也有的不是军人。他们从楼房后面、兰斯科伊火车站建筑工地后面,穿过谢尔多博利路的芬兰铁道桥的铁丝护网和石桥墩后面向这里集结。四面八方都有很多人打枪,毫不吝惜子弹。

自行车营也开始从窗口还击了。向自己人开火,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毫无愤恨,也不愿开枪。开了枪的那些人很快又朝上向天花板打起来。

可是后来,看得出,他们中间出来个懂行的军官,他把那些优秀射手分别安排在二楼和房顶上。他们这里也出现了死伤者,可是没有东西包扎。

“自己人”变得凶起来了,不再做自己人了,枪打得认真了。有人从邻楼的烟囱或飞檐处探出头,这是从房顶上溜下来的人。

一辆装甲车开到近前,对准窗户用机枪扫射,可不知它哪里卡了壳,又开走了。

这时,一些人聚到楼前人行道上不易观察到的空地方,推来一只大桶,用喷火筒向窗口喷出一股股火焰。

躺在地板上的伤员衣服都着了火。

没有手榴弹,没什么可以用来还击的。他们想起了拆火炉,就用沉甸甸的瓷砖去砸喷火者的头。那些人被赶跑了。

可是,死伤的人越来越多了。特别是躲在铁道路堤和铁道桥护网后面的那几个人,打得很准。他们自己掩蔽得很好,又不让自行车营的人靠近窗户。自行车营的人惊惶不安。

这时,超期服役的军士机枪手奥尔洛夫跑来招呼列维茨基少尉,说在楼的另一端从侧翼观察桥后的敌人很清楚。真的,以前竟没有想到!从这里观察敌人一览无遗,就像在操场上练兵:预备役近卫军戴着红肩章和领章,水兵戴着无檐帽,还有几名非军职人员和两三个大学生。

他们的思路清晰了,不安马上消失了,动作也迅速起来。为了不显眼地把枪筒伸出去,他们在窗子的下端小心地把玻璃打出一些小洞。

“你们写遗言去吧!”奥尔洛夫一边扣着扳机一边预言说。

立刻有一个水兵和一个戴毛皮帽子的紫红脸膛的非军职人员倒下了。甚至看得见他被打穿的脖子上流出的那股子血。

现在,他们可以稳稳当当,有选择地开枪了,这样就不会打空。枪打得砰砰啪啪的很密集,那些人谁也没注意向这里看,都躲了起来。

有些人从墙上撤走了,列维茨基看到两个大学生挺讨人喜欢的,就动了恻隐之心,放他们走了。

局势有所好转,向楼上射来的火力明显地减弱了。

但这时从桑普森大街自行车营主营房那边传来激烈的枪声,接着又有炮声,升起黑色的烟柱。看得出,围困者的大炮无情地轰击了住在简易木房里的七个连。

那里很快就沉寂下来了,只有火场的浓烟滚滚升起。

随后,从弗柳戈夫胡同的木栅栏后,隔着一片收了白菜只剩下冰冻的菜根的荒地,腾起了炮火,与此同时落下的两发炮弹把电车库大楼震得颤抖起来。

这座石结构大楼经得住长时间的轰击,可是轰隆隆的炮声、回声、夹杂着石灰的大雾般的烟尘,使这些未经战阵的年轻的士兵极为震惊。一发炮弹偏偏又在屋里爆炸,炸伤了几个人,引起了火,煽起了烟尘,有人大喊一声:“毒气!”于是自行车营的士兵自己下楼去拆了障碍物,向外面那些人投降去了。

列维茨基也受了伤,军服的一侧已经被血染成紫红色。他跟扬科夫斯基少尉扔掉纳干式手枪,一起慢慢地顺着楼梯向下走去。

二人面对人群站在门前高高的台阶上,那样子就像上了断头台。院子里和街上响起了狂怒的喊声,那里有人在用枪托打自行车营的士兵。由步兵、水兵和大学生自动组织起了押送队,想把两名军官送走。可是人群喊叫着:“枪毙他们!枪毙他们!”把押送队挤散,把两名军官挤到墙边。最想枪毙他俩的人在这么拥挤狭小的地方施展不开。有个水兵在军官面前挥动着一颗大手榴弹。

可是,两个大学生喊道:“同志们!不要再流血了!别再给革命抹黑了!同志们!”

两名军官又被带走,人群又把押送队挤到一边,他俩又被挤到墙边,那些想枪毙他们的人仍然没能拉开一枪的距离以便开枪。

“围成圈,同志们!让我们来实行革命的公正判决!”他们一边喊一边用脚抵住墙,为了把围上来的人向后挤。

两名军官准备好了赴死。列维茨基不知为什么把头向后仰去,他看到了房檐下的冰溜。

身上文着“无畏的人”字样的水兵发令说:“没有口令不准开枪!听我的口令!预备,同志们!”

可是,另一个更强的声音打断了他们,一个阿穆尔哥萨克挤到前面来,这是个准尉,胸前戴着大红花。

“我命令,把他们送到塔夫里达宫去!”他喊道。他是这里唯一的军官,正是他领导了这次攻击,把射手们布置得这么好。(他是到彼得格勒来度假的,在醉酒状态下打了一个哨兵,在狱中等候军法审判。革命把他解放了,他被当作因争取自由而受苦的人,就这么参加了革命。)

经过一番争吵,他们让自行车营的两名军官上了一辆载着水兵的大卡车。就这样把他俩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