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在去塔夫里达宫的一路上,吉姆梅尔在不停地唠叨。什利亚普尼科夫极不喜欢这些玄妙的不切实际的空谈家们,因为他们不会拿锉刀或者车刀,手里从来都没拿过手枪,但是,对你讲起来有关无产阶级和如何干革命的话却滔滔不绝。你在极圈下越过了国境,你每夜漫游在新的过夜地方,苦于居无定所,苦于失眠而疲惫不堪,而他们穿着自己的干净的衣服,住在干净的住宅里,凭着自己的身份证,出入于干净的办事处,而现在第一批奔赴突破口,去夺取各地。
从上午到黄昏的这些小时里发生了大突破,这一切什利亚普尼科夫是未曾意识到的,一直到发生的事使他发抖,这还是在来塔夫里达宫的路上,谨慎地四下里顾盼,一切都理解了:就这样突破到终点了?
但是,那时你会明白,党派的地位改变了,人们的地位也改变了。
各党派之间的竞争以前就有过,是经常性的,但是,往往是有利于左派组织、国际主义的组织和有战斗精神的组织,因此,竞赛是严肃进行的,只跟中间分子们,往往是些提出最好的、尖锐的口号的人们,在某种程度上是同有首创精神的人们,所有其余那些孟什维克们、机会主义者们、护国派们、钉子派们,常常处于失败中,已经不谈论劳动派和人民联盟。(总的说来没有社会革命党人。)但是,瞧吧,一旦出现了缺口,那么现在,你就等着吧,几个小时内甚至几分钟内将决定各方力量的完全是新的势力分布情况,谁将占领哪些地方。从前的真实的功绩现在都将化为乌有,而现在可要抓住机会。
为了不至于临时措手不及,什利亚普尼科夫对此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负责。对那些自己人要负责,谁将从西伯利亚回来,从国外来。对列宁要格外负责,列宁是不原谅任何错误的。
好在他是在夜晚的头几个小时匆忙来了塔夫里达宫。这里云集了全部小资产阶级和社会主义写作班子的人,都神气活现和怒气冲冲摆出公鸡斗架的姿势。各工人区有没有来人还不清楚。而这些人,不知为什么好久没有见着了,就这么匆匆地赶来了,好像蚊虫奔灯火一样,从这个房间飞向另一个房间。那些从监狱被释放出来的人意味深长地来来往往走着,有人像拉费斯一样坐了三星期,或像卡佩林斯基一样坐了两夜。在其他人当中像叛徒赫鲁斯塔廖夫·诺萨尔[1]身边还带一把军刀,爬着到大家那里去解释。就在今天早晨人们还威胁他判处三年服苦役,他是从一九〇五年起被任命为终身制苏维埃主席的。在两年战争时间里,脱不了俗而膀大腰圆的纳哈姆基斯也摆着架子来回踱步。大家都已经戴着红花结和蝴蝶结一直忙忙碌碌,工人代表苏维埃会议想要在晚7点开幕,一些知识分子在为自己争取进苏维埃的委任状。当然,在今天这么一片混乱之中,各个工厂里是不能进行真正选举的,不过还非要等待工人中的某人来不可,真是有失体面。什利亚普尼科夫有点儿替他们感到羞愧,经过劝说才推迟到9点开幕。(私下里计算了一下,目前,属于这里的组织中,布尔什维克任何位置也没有,甚至连他本人也进不了执委会去担任什么职务。)
经过劝阻,他们去一台闲着的电话机那里搜寻和召集自己人。但是,他们大家都在大街上,在几起事件里,那些孟什维克的小人物们聚集到一起在抢着担任历史的角色。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里搬进一些椅子、凳子,由于旁边的一些好奇的人往里硬闯,所以不得不在各个门旁设置岗哨。核查发给谁委任状,不发给谁。一共集合了50个人。布尔什维克们没有来得及,一共才得了一两张。令人惊异的是,机灵的、中间派的人以及他们那疯狂的克罗托夫斯基都不在。可是那个疯狂的社会革命党人德米特里耶夫斯基·亚历山德罗维奇在这里。
会议开幕时,索科洛夫、埃利克,以及潘科夫立即钻了进来。索科洛夫敞着常服的后襟,俨然是一副主要的组织者的模样。而那些人也很烦恼。有几个人立即要讲话,之前提前说明,哪个问题第一个提出,哪个问题第二个提出,讨论了很长时间没有解决。
后来奇赫伊泽来了,一副愉快的外表,而他本人没有一点儿精气神,他并不以当上领袖而自居,个头小,有点儿驼背,一大块秃顶,而留的大胡子长得形状一点儿都不规则。但是,孟什维克们在至高无上的领袖周围忙碌起来,并且把他安置在主席的位置上。和他并排坐着的是杜马另一个首脑,年轻、面颊肥胖,头上梳突出的发型的斯科别列夫,他的精力还没有耗费到任何地方,他是一个富豪的儿子,曾经闲逛过,后来参与杜马,没有经历过地下工作,就像跑出来的人一样的状态。
临开幕之前,小个子克伦斯基冲进来也和他们并列坐下,穿着紧绷在身上的西服。不过在这里他也是挺寂寞的,这里对他来说又不是讲堂。动一动窄窄的肩膀,转动灵活的双眼,顺口说一句关于革命的庄严、隆重的话题,又煞有介事地匆匆离去。
纳哈姆基斯在显眼的地方坐下,用手指梳理着漂亮的浅棕色的大胡子。
奇赫伊泽也很快离开了,不过他还稍稍遵守点儿秩序。索科洛夫上气不接下气,斯科别列夫茫然不知所措,既没观点,也没有计划。有人说,为了继承一九〇五年的光荣传统最好的做法是恢复赫鲁斯塔廖夫·诺萨尔的主席身份。
诺萨尔立即爬起来发言,他已经不带军刀了。但是,粗略而混乱的发言并没有给自己招来多少拥护者。
这时什利亚普尼科夫沉不住气了,为了让布尔什维克的声音响亮,他猛烈地发言反对。不能只选一个主席,要立即选出整个执行委员会。无论如何诺萨尔这个社会主义的叛徒和反犹太主义者不仅不能当选苏维埃主席,甚至不能列入光荣的创始人之中。
这个“反犹太主义者”的提法,使他立即击中了诺萨尔,大家既不听演讲了,也不讨论了:他是个反犹太主义者,这真是要命的。
但是,他们也不选举执行委员会了,弗兰科鲁斯基代表粮食委员会抓住了说话的机会。又安慰地说,根据第一次检查看,原来粮食的形势根本不是灾难性的,而只要……
但是,还没有结束对粮食问题的讨论,吉姆梅尔用尖细的声音讲起话来,而布朗什泰因首先要求讨论保卫城市问题。
然而,这时人们喊起来了,问题更广泛了:反对沙皇的反动势力?!
不过什利亚普尼科夫再没有进入这种混乱之中。他按照布尔什维克的方式全面考虑了主要的情况:怎么样才能不失掉执行委员会的更多席位呢?暂时用人数和演说排挤掉布尔什维克们,这是小资产阶级在威胁占据工人的进攻基地。
暂时任命写作委员会:写封《告人民书》。
这时,有个士兵挤出来讲,他们营里今天什么事都发生了,一切都是他亲眼看见的,以及在营房里和在外边的情况。
这时跟他走的还有另一个人,勉勉强强才把他们阻挡住。
同时总是纳哈姆基斯把会议抓在手里,他体型高大,声音铿锵有力,而表情又这么有信心,好像是他在自己的双肩上扛下整个地下工作,人们毕竟还是有本事的!
最后,天已经很晚了,终于到了选举执行委员会的时候了。选举问题立即宣告失败了,当然,一致选举奇赫伊泽为主席,而克伦斯基和斯科别列夫都被选为副职,在这里斗争是不可能了。领导已经都到机会主义者那里去了!索科洛夫、舍赫捷尔都立即拥进秘书处,而他们身后还有一个有点儿傻气的潘科夫,但是也是个发起人,还有今天这里都尊敬地接受了格沃兹杰夫。当选举执委会的普通委员时,得票最多的是纳哈姆基斯、吉姆梅尔和卡佩林斯基,选举非党团的附加条件只有自己投票拥护党内的人。发起人总是支持布尔什维克,于是什利亚普尼科夫和扎鲁茨基也挤进了执委会。
但是,进执委会的比例不是占多数的。什利亚普尼科夫坐在那里,身下的座位发热了:想出点儿什么呢?他想象,列宁将如何使他无地自容,在这里,在这样的时刻错过了领导地位。列宁的本领往往是:占据领导的位置。
什利亚普尼科夫能做什么呢?他如何能迫使他们大家在这里都听从自己呢?反对这些能说会道的人使他感到胆怯。
啊!想出来了,是好呢还是不好?在执行委员会里除了选出来的委员外,还剩下一些席位给那些从各党内任命的人,每一个党三个席位。
决议通过了。(所有的人都急忙抓住多余的席位。)
这就意味着,代表布尔什维克还有三个席位,一共五个。
不过还有三个是孟什维克的。其余三个是社会革命党人的。
有利的一点儿只是代表各个集团的,像中间派的人们,不得超过一个。
[1]1905年为彼得格勒区工人代表苏维埃主席,1906年因此受审,被流放到西伯利亚时逃到国外,曾撰稿反对布什维克,1909年脱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