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伊万·列德钦科夫性格非常文静,强壮骠悍,身高2.9俄尺[1]。他生于一八九八年,今年二月被送到部队服役,在斯帕斯克列皮科夫地方军事首长那儿被编入近卫军部队,但作为近卫军士兵,他没有立刻被送到军营,而是给了他一点儿假,让他在家里留两个星期。
伊万对允许他延期服役感到很高兴——在亲人中多待两个星期,这一点儿不是多余的,还可以参加两次女孩子们组织的集会。但伊万的父亲——过去当过近卫军骑兵团士官班长——制止他说:“孩子,别太高兴了,这两星期会使你疲惫不堪的。近卫军有铁的纪律,你会不止一次地挨士官的耳光的。”
他们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壮丁给送到了梁赞的一所大教堂,在那里宣了誓。伊万站起来,举起一只手,伸出两个指头,一心一意许愿和宣誓。他的同乡米季卡·皮亚季拉科夫咔嚓一下从他的手掌边上砍开一个口子:“你怎么样?”“不要紧。别担心。砍了块皮,会长好的。”他们被送到莫斯科去,运载他们的军用列车停在莫斯科河对面的备用铁路线上,他们从那里看到了克里姆林宫。他们到了特维尔城郊停了下来,两辆同样的红蓝色车厢的快车从他们身边驶了过去。所有的人就连智力不高的人都猜得出来:“皇上出来了!要运送军队了。”
他们很快就被运到了彼得格勒。接着这1500个年轻的勇士被带着离开车站,走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们惊讶地看着那些奇特的大建筑物,而人们同样惊讶地从旁边看着他们:“天哪,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些骠悍的人?我们还有着多少这样的人啊!”
他们很快被送到了一个很大的石头棚子里——那是一个驯马场。在这里他们被分配到各个团去。这里有一个大人物,起码是个将军,有人说是大公。他们一个一个给安排在他面前走过去,他踱着步,看每个人的脸就确定他分到哪个团。这个人十分老练,只要看你一眼,就用粉笔在你胸前写一个号码。这个大公将军身后还有一个军官,这是个标准的近卫军军人,身高超过3俄尺,他从将军的肩膀上看见前面的号码,就喊道:“谢苗诺夫团!”或者“沃伦团!”
后来有人给伊万讲解说,每一个人就这样给分类了,同一个团的所有人外貌必须相像:轻骑兵的团——黑头发,彼得格勒团——棕红色头发,帕弗洛夫团——翘鼻子,而普列奥布拉任团——直鼻子。就这样,伊万被分配到了普列奥布拉任团!
第二天,他们被带去洗了个澡,给穿上了军服。在家里戴惯了暖和的帽子,穿惯了暖和的皮袄,到这里来穿军大衣,戴大檐帽,在操场上凛冽的寒风下进行操练,真是不好受。伊万在队列中摸了下冻僵的耳朵,士官便给了他一个耳光,伊万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近卫军铁的纪律的话。
可是到了第三天,这铁的纪律突然间便不存在了。正在做语文作业的排长和班长感到十分忧愁,他们在小声地嘀咕着。他们的嘀咕声传到了新兵的耳朵里:涅瓦大街上发生了流血事件。
之后,到了晚上所有的士官不知被召到什么地方去了。
星期一的早晨,大家刚被赶到院子里进行操练,近处便响起了枪声。大家又开始被赶到军营里去。所有的门都关上了。大家都脱掉了大衣,脱下了鞋,坐在木板床上,不得到窗子前去,窗子由值日的军官和上士看守。
有这样的传闻:“已经进了我们的院子!”
天哪,真是不可思议啊——莫非德国鬼子闯进了彼得格勒?可我们干吗无所事事地坐着?
院子里传来了喊声,好像说的是俄语。
吹起了俄国人的号角。
一位准尉闯了进来,大声地喊起话来,就像对有罪的人喊话似的,又像他们自己想到这儿来坐坐:“穿上衣服!走出来!营房里不要留一个人!快!”
但士兵们还没有来得及穿上衣服和穿上鞋,就有几个戴无檐帽的士兵跑了进来,看来是沃伦团的士兵,朝天花板“砰”地放了一枪,简直把脑袋都震昏了:“大家都出去!都出去,一个也不许留下!一个人也不要留在营房里!”
碰到谁都给赶出营房,甚至用枪托敲你的背。
毫无办法,楼梯被踩得喀嚓喀嚓响。
院子里一伙一伙士兵,有的是我们的人,有的不是我们的人。
有人在向空中放枪。
有个人被狠狠地揍了一顿。而多数人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噢,碰上了不可避免的倒霉事儿。
[1]1俄尺=0.71公尺。——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