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天刚蒙蒙亮，就有莫斯科营的两支警卫分队，由两个连长带领从营房出来走在森林大街上和下城街上。马尔凯维奇大尉和涅利多夫大尉有的是时间唠嗑。
由于是清晨起来，由于没有睡足觉，也由于天刚蒙蒙亮，他们感觉比往日冷，而涅利多夫不好意思落在队伍后面，他只好拖着他那条残腿大步沉重地走着。
在早晨的记忆中，第一个出现在脑海里的是帕甫洛夫营里昨天的动乱情景。他的脑子一直在转着：我们营为什么没有出现这种情况？他对这有一半人是他完全不认识的队伍，产生了不信任感和怀疑感。
叫人不高兴啊。
不幸的负伤，使他们离开了光荣的战斗，来到这街道的昏暗僻静处。
可哥萨克士兵怎么样？第一顿河团现在是彼得格勒唯一一支能战斗的部队——他们有其骨干，经过训练，没有伤员。可他们表现得怎么样呢？星期六，涅利多夫听说他们星期五在利捷英桥附近打死了警官沙尔费耶夫。现在弄清楚了，打死人的事件之所以发生，完全是由于纵容哥萨克值勤队的结果。当涅利多夫来到哥萨克士兵们的驻地时，他们拒绝提供见证人或者回答问题。
他们在下城街和西姆比尔街的拐角处分手了。涅利多夫把自己的分队带到图尔涅尔医院，和马尔凯维奇商量好，如果桥上的人向他射击的话，他会给予支援的。
还有几支不大的部队分别到芬兰站去，到十字架监狱去。
而马尔凯维奇带领自己的哨兵往桥上去。
他昨天和前天的主要任务是：不放群众从维堡街经过利捷英桥到市中心去。从清晨还没有行人的时候起，就必须把桥封锁。天大亮了，维堡街那边有人活动了，工人们开始聚集了，他就把桥封锁不让通过了。但在昨天帕甫洛夫营事件发生以及市中心也不安宁以后，就必须准备守卫桥梁，不让群众到市中心去。由于没有那么多兵力用来守卫桥那边一直延伸到桥头的那段路，他便把步枪射手和机枪射手布置在桥的这边，以便群众一旦要冲过去时把他们阻止在这边。
他放群众一批一批到附近的地下室暖暖身子。
这时，叫马尔凯维奇感到吃惊的是，来了一支哥萨克值勤队。昨天还没有这支值勤队。一般说来，值勤队应该受步兵首长指挥，但现在马尔凯维奇不太指望哥萨克士兵会听话。既然众所周知，哥萨克士兵会把自己旁边和马肚子下的群众放走，那么他们是否会把桥堵住，就令人怀疑了。
从利捷因大街那边传来了明显的枪声。
人群越来越密集了。
人群离得越来越近了。
他们拥到这里来怎么办？那时两挺机枪就要开火了。
马尔凯维奇的主要兵力布置在桥头，守卫桥梁不让维堡街来的群众通过，而群众也听到了枪声——他们的不安情绪越来越高，他们很可能要冲过来。
而马尔凯维奇的士兵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几乎没有一个真正的士兵。
在桥前面的拱形广场上旁边是涅瓦河畔广阔的地区，整个彼得格勒的天空笼罩着愁云惨雾——马尔凯维奇大尉感到自己的哨兵孤立无援，渺小可怜，比在战壕里一个排的力量还要弱。在这关键时刻的桥头上，再找不到人可以用来补充他的兵力了。
经过涅瓦河传来一片越来越大的嘈杂声，像是许许多多的人的声音。
桥上现在空荡荡的。要碰到从那边出现的运动了，得把哥萨克士兵派到桥上去。他们干什么来的，这就是他们的任务。不过得预先告诫，不得立刻向远处还看不太清楚的人群开火。他向一个下级准尉指示：用展开的队形向前推进，要是群众向这边跑过来，就阻止他们，把他们赶回去。
这位下级准尉萎靡不振地下了命令，哥萨克士兵慢腾腾地用了过长的时间才占领了阵地。但从那边，从桥上的格木雕出来的圆形物的后面，在寒冷的潮气里，出现了一批往这边跑过来的人，不过那不是黑压压的工人群众，而是灰乎乎的一群士兵。
是从群众那边退下来的？
他们喊着什么，使劲挥舞着鲜明的标志：不要开枪！
但是看得出来，他们身上，他们的一些刺刀上有红布条。
“前进，哥萨克士兵！击退他们！”马尔凯维奇向下级准尉喊道。
但哥萨克士兵们并不是像他们能够做到的那样闪电般地冲过去，而是不情愿地一步一步走过去，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走到桥上，而只是来得及确定机枪前的视野，确定扫射的范围。
而人群已经奔到桥上来了！
机枪已经无法射击了。
那会怎么样？这些不坚定的家伙。
而且，可以不事先警告就开火吗？
没有号角可以用来警告要开枪了啊。
马尔凯维奇命令射手随时准备射击。
他们接受命令，但没有信心，一点儿信心也没有。
而从后面，压抑着愤怒情绪的群众发出有着敌意的喧哗声。
这时桥上的人群走到了哥萨克士兵跟前，和他们并排了！但哥萨克士兵不仅不阻止他们——不用马刀砍，不用皮鞭抽，不用马来踩，不用集体行动来对付——不，按照他们的新习惯，他们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不触动群众——在离机枪40步的地方给拥过来的群众让开一条路来。
马尔凯维奇挥了挥手，命令机枪手射击！
但机枪手没有开枪。
而奔跑的群众已经跑到20步远了！他们跑着，喊着——士兵们则一阵混乱，但他们不想开枪，也不想动刺刀。
机枪手就这样没有开枪。
步枪射手放下了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