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哈巴洛夫将军虽然睡了两个小时,但是自从早上起还是不如昨天那样能清楚地思考问题,他的头脑完全糊涂了。

在所有这些革命的日子里,如果不算失踪了的库捷波夫的队伍,隶属于他的军队没有完成一次进攻,没有一次战斗调动,甚至可以说没放一枪,没经历和打退过一次冲锋,因而也就没有死伤一兵一卒。然而,他们却丧失了所有力量、全部精神,而且明显地减员了。一昼夜之前他的部队还是首都唯一一支军事力量,他还被视为它的主人。今天,这支部队收缩进海军部的矩形大厦——一个只有死路一条的小小“孤岛”,现在几乎每一个人,甚至连总司令本人,都一心想着如何从这里跑掉。

自打从城里冲出去的建议被拒绝后,佳热利尼科夫也什么都搞不明白了,甚至也提不出来主意了。

一大早起,他们就开始张罗弄到食品和饲料,供给全体战斗人员和马匹。弹药仍然很少。哈巴洛夫向各城区打电话,请求部队和机关的首长们给他派援兵,送食品和弹药来。可是,他从各处得到的都是回绝,并且比昨天拒绝得更果断。他已经成了所有人最厌恶的对象。

后来,电话联系突然中断了,这意味着电话台转到了暴乱分子手中,而电话台离这里仅隔两个街区。

他们有幸得到一点儿面包,分给了部分下级官员。

马匹不仅没有干草吃,还没有水喝:用水龙头饮水不方便,又没有水桶,而且提水处离得很远。马匹都无精打采地站在院子里。

他们把骑兵团哥萨克的马匹放到营房的饮马场去。往那里去时还算顺利,可是,回来时有人朝它们开枪,有两匹马被打死了。

从各楼房的顶层向海军部大街飞来流弹,又有两匹马被打死。海军部大厦没人还击。

没有来自任何方面的攻击,也没有来侵犯的敌人。要是能看到敌人,或许会更轻松些。机枪占据了各个角落准备射击,各种炮正对大门朝向冬宫广场,然而,它们都派不上用场。

虽然城市沉寂无声了,失去了联系,但冬宫的电话和联系大本营的电报线路还保持着:总机设在斜对面的总参谋部,在海军部大厦设有分机。正是利用这条线路,哈巴洛夫早上往大本营给阿列克谢耶夫发了电报,报告说形势极端困难,忠于职守的步兵只剩下600人,骑兵500人,配有15挺机枪,一共有12门炮,只有80发炮弹。

通过同一电报局,从许多观察所传来了伊万诺夫将军令人振奋的询问。那边证实说,伊万诺夫拟率众多的军队前来。哈巴洛夫怀着喜悦的心情准备回答所有问题,为了把责任转交出去,他简直不知是怎样等到这个愉快的时刻的。以后,可能由总指挥部亲自控制这个敌对势力没有包围的彼得格勒。这个城市没有接受他,他也十分讨厌它。(他多么渴望重新回到自己的乌拉尔哥萨克军去啊!)

总共还得等待一昼夜。

可是,既然过去的一昼夜连整个首都失掉了,那么,这一昼夜又怎么能等得到呢……

在这座宏伟大厦的某个地方,生病的海军大臣格里戈罗维奇仍然住在他的公房里。但是,不能去请他出主意或者帮忙。从昨天起他连一次也不肯来,对哈巴洛夫的军队没做任何友好的表示。只是通过服务人员把他们限制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在还允许他使用直通电话。

哈巴洛夫将军身边有很多军衔较高的军官,多得远远超过他这支队伍的需要。因此,他从来不必亲自到部队去查看或者表示关心,军官们也不向他报告。可是,他们那萎靡不振、少言寡语和无所事事的样子表现出:这样的惆怅心情笼罩着他最后的几名信徒。

那些下级军官和士兵们都是无比忠实的,可是,他们不可能看不到,他们的指挥官们根本就不知道该干什么,只是从这座楼逛到那座楼,无论到哪里都受到排挤。而关于政府本身,听说它已经逃散了。那种无聊乏味和无所作为的情绪,比忍饥挨饿和缺少弹药更令人心情糟糕。在这段日子里,全城都转向了胜利的暴动。他们在这里拖延驻留的每一个小时,不但没有给任何人带来保护和益处,反而使每一个人受到来自暴动方面的迫害和惩罚的威胁。

事情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伊兹马伊洛夫团那些优秀军官来找自己的团长,向他请了假,一去不回了。

而其他近卫军官问赞克维奇将军:能不能想到办法与杜马委员会进行联系。据说普列奥布拉任团的军官们已经联系上了。

军事行动毫无目标:不知道敌人是谁,在哪里,这真是一件怪事!除了哈巴洛夫的队伍,京城里还有国家杜马。可是,难道杜马会是敌人?为什么老是不能与杜马达成一致?军官们最不能理解的是:难道这有违誓词了吗?

赞克维奇没有回答。(他自己也在反复思量这个问题。)

只有炮兵上校,那位拄着拐杖的炮兵连长波捷欣,在楼梯上对一小帮士兵讲起话来。这时士兵也越聚越多,大家都想听一听。是啊,没有人做过任何解释!由于有拐杖的支撑,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传遍了整个昏暗的楼道:“士兵们,别看城市被暴乱分子占领了,但不要灰心丧气!这不过是老百姓们一时脑袋发热。不过,这要是蔓延下去,俄罗斯可就完了。但俄罗斯不会属于他们,俄罗斯与我们同在!整个俄罗斯都在战斗,在抵抗敌人。这场暴乱,是对德国人最好的帮助。不要灰心,要忍受住苦难,在战场上往往比这更艰难。我们能够顶得住!”

看来,这番话颇令人不安。谁也没有表示反对。不过,军官们也没有谁再做补充。人们站了一会儿就散去了。他这些话,或许有人还在琢磨着,但也许有人已经抛在了脑后。

那么,落入致命的陷阱里的军事大臣别利亚耶夫心情又如何呢?他很懊悔,昨天晚上莫伊卡河上打枪时他离开了自己的住宅。从那时起,他向那里打电话,通过军事线路联系了好几次,确信房子没有被毁,谁也没到那里去,他完全可以平安无事地留在那里。可如今他的处境是:正处于锤砧之间,两头受气。暴动者胜利了,他们不会饶恕他来到哈巴洛夫余孽中间。(普列奥布拉任团有人打来电话说,夜里他们接到了进攻哈巴洛夫部队的命令。透过窗子已经可以看到各处都聚集着一群群武装起来的普通百姓和士兵。)而要是来了皇上的军队,也不会饶恕他从这里逃开。试问,他究竟为何要参与这档子事呢?你瞧这个格里戈罗维奇,不错,他是想出了一种什么病,安排得挺好:就像是坐在自己的海军部里,研究什么海军事务。而他别利亚耶夫与赞克维奇(他俩交换过想法)也可以跟格里戈罗维奇一样,就在这里——斜对面100俄丈处,坐在自己的总参谋部里领导军务。至于彼得格勒城里谁跟谁在打仗,这与他俩毫无干系。难道革命就是反对军人?!

电话线路一通,别利亚耶夫就再次给罗江科打了电话,指望这些看法能从某方面对他有所帮助。可是,那个罗江科并没有让他高兴:他不敢保证愤怒至极的人们会对哈巴洛夫的部队干出什么事。他极力建议停止对抗、遣散军队。

可是,这事他别利亚耶夫管不着啊!

不过,既已如此,就无论如何也要在上司面前留下好印象:上司仍然存在着,这不,正是它派出了讨伐军团。于是,别利亚耶夫决定,趁着线路尚通,向那里发一份报告。

可是,在报告里说些什么呢?总不能告知这全部可怕的情景和这场不可避免的灭顶之灾吧!那样他就会被认为是个不冷静的人。于是他做了如下谨慎的表述:“……形势依然令人担忧。暴乱分子占领了最重要的机关,故而,国家法律生活的正常进程中断了……”

后面说得就直截了当了:“……军队扔下了武器,转到了暴动者方面或者变为中立分子。亟盼军队速来,在其到达之前,暴动和混乱只能增加……”

但愿他们速派军队,他们还在磨蹭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