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黎明前，科济马·格沃兹杰夫在监狱的单人床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在一块巨大的白石上坐着一位白头发的老大爷，身穿一身粗麻布的洗得干干净净的新衣服，脚穿一双树皮鞋。那包脚布和系着树皮鞋的带子也全是白的。

从各方面看，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村老大爷。他由于欠债而感到痛苦，两手抱着后脑勺，他的灰白的头发，以及头发上特别发亮的地方，好像用水洗过了一般，一根根头发丝飘扬起来。老大爷在哭泣。他是那么悲伤，那么难过——是不是老太太死了还没有埋葬呢？要不，就是他的房屋被大火烧了？整个家被毁了？他在哭泣，科济马不敢看他，也哭了，眼泪一颗一颗地顺着他那满是皱纹的面颊滚落下来，落到了灰白的胡须里。

科济马可怜起老大爷来。走到他跟前，问道：“老大爷，你怎么哭得那么伤心？可别伤了身子啊。”

老大爷双手捧着头，弯下身子，接着抬起眼睛。一看到他的眼神，科济马哆嗦了一下，他的眼神是那么明朗：老大爷可不是普通的人啊，老大爷是圣洁的啊。

他为什么哭？他是为他而哭，科济马很可怜他。

科济马极力安慰他说，“别为我哭了，我很快就会被放出去的。”

但老大爷眼神突然暗淡下来，科济马心里明白了：不，不会很快的。这百岁老人什么话都没有说。他垂下了头——那么伤心地哭着，号啕大哭着！

科济马的心更凉了：不过他也许不是因为我而哭的吧？为了我一个人怎么也不会流这么多眼泪呀。

可他为了谁而哭泣呢？他的心里装进了多少忧伤啊。

科济马醒来了，早晨笼罩着一层寒冷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