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第二百零一章

这事儿确实太令人委屈,没有任何理由能解释清楚弗拉基米尔·邦奇·布鲁耶维奇为什么没能进入工人代表苏维埃执行委员会。如果说他不能代表工人,那么,在那里开会的人也都不是什么工人代表。作为“左派杰出活动家”,他或许比苏哈诺夫和斯捷克洛夫差点儿,可是,无论如何也不比卡佩林斯基或者潘科夫差。难道出版家领导革命就一定比记者差吗?在这个问题上,什利亚普尼科夫也有严重过错,他本来可以推荐这个杰出的布尔什维克。可是,近来邦奇和布尔什维克中央委员会的关系不太好,因此就发生了这事。

邦奇感到伤心,他从15岁起就确定自己要做个马克思主义者(而他的哥哥却为沙皇效力去了),从那时起,他为革命做出了许多贡献,跟拉斯普京一起从事过科学活动,掩护了后者的教派活动。直到最近他还有过贡献:说服哥萨克教派分子不要开枪,以免影响到其他哥萨克分子。可现在,到了革命胜利之日,却没有他的事了?

昨天,邦奇扎上了军用皮带,别上一支大个头的手枪,在他们中间挤来挤去,可到底还是没被选进执行委员会。好在他还当上了出版人民委员。他去夺取位于利戈夫卡的“戈比”印刷厂,结果很容易,没有人反抗,夜里他就印出了第一期苏维埃的《消息报》。

开头倒挺简单,可往后就有了一系列麻烦,并且冒出一系列危险题材,因此,邦奇已经往塔夫里达宫发了两封措辞坚决的便函。最后他干脆亲自来了,从执委会会议上把吉姆梅尔叫了出来。

吉姆梅尔确实收到了邦奇的一封便函,可是,会开得很紧张,他没工夫想该怎么办,他只希望能想出个办法应付过去,别再让邦奇来提要求。可是,这个邦奇,竟然挺着个大肚子亲自来了。

本来,吉姆梅尔并不分管《消息报》,他可以不去解决这问题。但作为执行委员会中一位有远见的委员,他不能推卸这个责任。因此,当邦奇粗鲁地责难说,没有《消息报》的出版,这里的整个会议和所有谈话便一钱不值,只有把它们印在报纸上它们才是实际存在的时,他才不能不承认,这确实是个真理。

邦奇大声地嘟哝着,那声音像从大桶里出来的。因此,吉姆梅尔把他领到走廊里,这里也挤着一大堆人,有些人想往执委会闯,可是邦奇在这里说话声倒小起来了。

他抱怨出现了许多困难:主人对占领没有反抗,可是,印刷工人才不管你革命不革命,他们要为自己的工作索取报酬,这就需要钱。还有,由于工作不能间断,他不能放工人离开工厂,这就要给他们吃的。再有,既然现在全城都知道《消息报》是在哪儿印的,这就会有黑帮分子来侵犯的巨大危险发生。因此,他需要不少于40人的护卫队,要带机枪,要把他们分布在整个街区。同时也要对印刷工人实行强有力的专政。而要经常保持护卫队在其左右,也得供给他们吃的。这就是邦奇要求工人代表苏维埃保证供给他的一切——要够100人用的。

吉姆梅尔头脑里出现了关于邦奇的讽刺短诗:

带着自己饥饿的妻子

邦奇先生出门上了路

还应该检查一下,他是否真有60个工人。但不管怎样,问题总得解决。

吉姆梅尔觉得自己已经是革命政权的代表了,于是,他像个当权者一样坚决地回答说:“好,弗拉基米尔。钱嘛——苏维埃暂时还没有,不过也不是必须马上支付给他们。因此,您可以答应他们的一切条件,只要他们完成工作。食品嘛,我们也会弄到的,我现在就来办这件事。护卫队我们也会找到的。”

于是,邦奇·布鲁耶维奇像个大肚子桶似的,立在个子矮小行动灵活的吉姆梅尔面前说:“不是会找到,而是需要立刻派出护卫队!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可不能在天黑时留在那里,黑帮分子会让我们粉身碎骨的!”

“好。”吉姆梅尔答应了,他们告别了。

确实应当干点儿什么。可是,能干什么呢?无论是看他的名字,还是看他的面目也没有人认识你时,办什么事都会有困难。有许多人认识格沃兹杰夫,可是,没人认识他吉姆梅尔。

在塔夫里达宫老远的一个角落里,为革命建立起了食品储藏室。可是,只给开个通知单,把人打发到那里去,这无济于事。在那里这个通知连看也不会看,没人认识执委会委员的笔迹。再说,用什么样的公文纸呢?究竟写给谁呢?看来,应当亲自到那个储藏室去一趟。

而这时到那里去,就意味着在塔夫里达宫里要靠胳膊肘冲出去。这些充满了疯狂的、没有理性的人们,而且不知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凑到这儿来干什么?他们想要什么?意图是什么?当你争着去办事时,这些笨拙的脊背和丑脸却老是妨碍你,你又不能发火。你得经受穿堂风和地上滑溜溜的积水,去寻找这道门、这个房间。

吉姆梅尔就这样费了好长时间,才来到储藏室。那里有一个不相识的人在分配食品,一切都由他定夺,可大家都拉扯着他,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又得劝说他。他终于给开了个单子,可领食品之后又没什么可运的。现在就得去找车,找到了再把它开到仓库来。可让谁去押车呢?需要派人押护,以免途中被人抢了。

应当张罗的主要是卫队。这只能到军事委员会去找了,吉姆梅尔正赶往那里。

这几天他曾去过一次军委会,可是,没人记得他,哨兵全是新人,他需要一次又一次地重新说服他们,而且他又瘦又小,没个军人样儿。即使进去了,里边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委员会没有首脑,没有秩序,也没有协调统一。每个委员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每个人身旁都有几十个人围着,他们都有所求,都有怨气。委员虽然收下报告,发出指示,吩咐下属建立队伍,可对任何事都不抱信心。

吉姆梅尔引起了社会党人、对苏维埃最亲近的菲利波夫斯基的注意。可就连精力充沛的菲利波夫斯基也消瘦了、筋疲力尽了。他同意《消息报》需要保护的决议,可他不仅没有40人可派,而且也无法任命这支队伍的头目。诚然,有一些军官聚集在这里,看样子是来寻求任用的,可是,当菲利波夫斯基建议他们去领导印刷厂护卫队时,谁也不服从他,他们不是说另有重要任用派遣,就是说人手不够。

吉姆梅尔绝望了,就到那些闲逛的军官中间去寻找志愿者。一名哥萨克少尉同意了,但是,得先给他队伍,他自己一兵一卒也没带。奥博多夫斯基给少尉写了任命状,可是队伍仍然没有。

吉姆梅尔为什么非要自己来找队伍?现在去鼓动士兵们不行吗?他可没想这么做,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去面对人群讲话。没等去做,他就知道不会有好结果,预感到他那不是很威武的身材和军人风度很快就会使讲话被打断。

可是,有这么一个人,正好天生是干这事的,他就是——克伦斯基!任务就这么解决:现在就到塔夫里达宫成千上万的人中去找克伦斯基,说服他去召集队伍。大概在这么多人中间,任何别人都不可能找得到,但却能找得到克伦斯基,因为他最显眼、最受欢迎,他到哪儿都能留下独特的足迹。

在杜马那一侧楼的最里面,克伦斯基被找到了。在一个房间里,至少同时有20人找上了他,把他围住,向他提要求。克伦斯基迅速地转动着身子,一面小跑着,一面不时地中断自己的谈话,努力做到不仅理解和满足这20个人,而且要理解和领悟使他心胸宽广的伟大革命,为它提供充分的供给和服务。他是有能力干这事的人,他自己也是这样感觉的。他精神十足,坚守岗位。幸灾乐祸的人可能会想,他那张瘦削的有点儿发烧的脸带有几分疲惫,可实际上他满怀着无穷无尽的热情,他有能力把他所做的再做上千百次。

按吉姆梅尔的估计,他担心克伦斯基在这种状态下未必能抓住战略和政治局势所有的主要“发条”。但吉姆梅尔为了通过他解决自己的具体问题,还是挤过去紧紧抓住他的常服的一个纽扣不放。

克伦斯基不仅不想冒在这种场合失掉显眼的纽扣的危险,而且他总是有求必应,愿意听到每个人的陈述,并且抓住问题的关键。这一切都帮了吉姆梅尔的忙。况且,他使用最可怕的语言描述革命的命运,于是,一种强烈的意识刺痛了克伦斯基那双红肿的眼睛。

他耐着性子听完,立即同意了,并离开座位,挣脱开另外那19个人,急匆匆地走了,吉姆梅尔勉强跟得上他。说来也怪,克伦斯基不用像其他人那样把人群向四外挤,他像一颗流星,燃烧着自己的轨道,吉姆梅尔紧跟着他,就像把自己放在了流星的尾巴上,顺路还带上了自己雇来的那个少尉。

克伦斯基健步如飞般地进了挤满人的叶卡捷琳娜大厅。他仿佛没受任何重力的作用,飞到了一张桌子或者是一个台阶上,高居于一大片攒动着的人头之上,开始发表他那未经任何准备的热情洋溢的讲话:整个革命悬在刀刃上,就取决于40个去执行守卫任务的志愿者,他需要立刻在这里把他们组织起来!

不知是由于他的口才有这样的威力,还是保卫工作相对安全,反正没等大厅外的人听到他的话,甚至还没转过身来,志愿者们就从四面八方向他这里挤过来了。年长的准尉开始对他们进行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