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第二百零三章

古奇科夫来到后,马斯洛夫斯基明白了,自己在军事委员会快待到头了。可口是心非的奥博多夫斯基却忘了自己革命的过去,准备为有产者集团效力。苏维埃的一个大疏忽就是失掉了在革命的指挥部阵地,这是实行指挥和权力的最重要的战略基地。索科洛夫昨天晚上的态度是对的,他当时不想让恩格尔哈特进入军委会。可是,苏维埃缺乏自己的军事干部,又过于忙着自身的组织工作。

现在,可能只剩最后一点儿不受监督的时间了,应当抓紧时间多拟定一些重要命令。于是,菲利波夫斯基一昼夜时间连躺都没躺一下,在国家杜马委员会副主席的公文纸上(应当把这个小便条本偷走)签署了一个又一个的命令,差不多每五分钟签一个。

原来,运到国家杜马来的步枪消耗得很快,已经发放光了,需要从哪里弄来哪怕是500支。在装备队伍时,一些人情愿不带枪支走。还应当往杜马大楼这里运来更多的手枪子弹(看来还应该把苏维埃备用的部分特别划拨出来。)。然后,还要控制住预备装甲营,这个营的军官全部跑掉了。幸好找到了这个哈利尔·别科夫大尉,他在那里开始建立秩序。大学生希曼斯基兄弟俩,其中的一个今早上成功地逮捕了施蒂默尔,另一个被他们派到近卫军经济协会去整顿秩序,一些兵匪抢劫了那里。

现在,该轮到对帕甫洛夫军校里的反革命脓疮开刀的时刻了。菲利波夫斯基中尉仍然用庄重的杜马公文纸给瓦尔贝格将军写了一道命令,写得格外仔细,特别是大写字母几乎都紧挨上了,全部意思都包含其中:“帕甫洛夫军校校长。兹以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的名义,命令将委托给您的军校交由国家杜马临时委员会军事委员会指挥,并听候军事委员会的命令,为此请前来该委员会。”

这道命令一式两份(有一份需要签收并返回),由一名办事麻利的准尉和几名勇猛的士兵分乘两台摩托车送去。菲利波夫斯基估计将军不会来,只是希望不经战斗他就把军校交出来。

他继续埋头公文,琢磨在哪儿夺取什么,保卫什么,或者镇压什么。尽管走廊里有人守卫,可军事委员会的房间里总是很拥挤,不断地来一些没有领导、目的不明的人。克伦斯基也来过,也要寻找可以派出去夺取什么的人。

就在这时,离塔夫里达宫很近,不过是从大楼的另一边,响起了清脆而响亮的机枪声!紧接着又打了几梭子!

机枪声是不需要解释的,尤其是对军人!准是有人冲进来了,战斗就在杜马楼下进行!

所有人都忙乱起来!立刻没有了司令部那中流砥柱的样子。可是,赤手空拳,又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要跑出去也不那么容易。

军委会的窗子朝向小花园,那里汽车、摩托车、大炮、马匹和人群乱成一团,一切都旋涡般地旋转起来,每个人都想找个地方跑出去,或者把车开出去。汽车有的已发动起来,有的尚未发动;人们互相推搡着、喊叫着,抢着地方,只是听不到枪声了,看得出,园中的人们也没有发现敌人。

连从园子里挤出去都不可能,而要经过走廊和前厅到园子里去更不可能!再过五分钟报复者就会闯进来,他们连放枪都预备好了,出去的人会被撞见、被逮捕,然后等待他们的就是绞刑!

马斯洛夫斯基犯愁了,开始精神错乱,不知所措。他已经40岁了,可形象跟军人一点儿也不沾边儿……一切都清楚了!准是普罗托波波夫的机枪手从楼上下来,投入了进攻。这回在这里是死定了!要不就是被俘去服苦役。咳,他昨天可真是不想到这儿来啊!妻子也曾劝过他,可偏让卡佩林斯基给碰上了!昨天,快到早上时,他本来很想躲回家去,可是,虚假的革命羞愧感阻止了他。

这里的一个叫不出名的军官,已经从房间里往出走了。

机枪声又响起来了!近得令人难以置信,简直就是在这塔夫里达宫墙下!

如果克伦斯基不在他们中间,军事委员会这里的一切真不知道是个什么结果。

可幸好他在这儿!所有的担忧和想法只要与对革命(不仅对自己)的命运的决心和责任心一起在他头脑中刚一闪现,他立刻就能做出决定,确切地说是立即实行决定,因为他实行决定往往比做出决定更快。克伦斯基仿佛有双隐形翅膀,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下子就站到了窗台上。他一只手握住插销,另一只手打开小气窗,抓住窗框的一个边儿,把自己那扁长的脑袋从小气窗完全伸了出去。

克伦斯基看着小花园里那些旋涡般的无头脑的人,冲那里喊着。他的嗓音曾在讲坛上出名,那声音响亮而又刺耳,这时却有些嘶哑。

“大家——都各就各位!大家——都找好战斗位置!……要保卫国家杜马!……现在对你们讲话的是——克伦斯基!有人在向国家杜马一开枪!”

这场历史性的可怕的劫难,新革命的悲剧性的结尾,噩梦般地呈现在吓得脸色发白的军委会人员面前。塔夫里达宫已陷入血泊之中!

“有人在向国家杜马开枪!……我是——克伦斯基,我在对你们讲话!……我号召你们保卫我们新生的自由!保卫革命!大家都各就各位!拿起武器准备战斗!……”

可是,并非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虽然都有武器,也不是每个人都会使用武器。而且在手忙脚乱、狂呼乱叫、一片抱怨之中,根本没有谁听见有个人从通气窗口朝外面喊。

可是,屋里的人都听见了。克伦斯基的勇敢给军人们的印象是和他自己的身份不相符的。有人不客气地提出,他从气窗发号令会起反动员的作用。克伦斯基这时已经飞一般地从窗台上跳到屋中央,收起了“翅膀”,但尚未完全恢复正常的步态,就怒气冲冲地看了一眼胆敢给他提意见的那个人,尖着嗓子喊道:“我请求——别给我提这种意见……我请求每个人都履行自己的职责,不要干预我的决定!”

如果真有一个机枪队、半个步兵连或者哥萨克连的十四五个人来袭击塔夫里达宫,那真不知道这世界性的事件会如何发展,是否有很多人将从革命的废墟下逃脱。可是,机枪声并没有再响,也没有别的枪声,更没有哥萨克追击的呐喊声。小花园里、叶卡捷琳娜大厅里、走廊里,以及军事委员会的房间里都安静下来了。克伦斯基也能够没有妨碍地去忙自己的事了。

打枪的起因很快就弄清了,原来是有一支革命队伍在宫里检验自己得到的机枪的品质。至于哥萨克,根本就不存在。

尽管军委会在这差不多一昼夜的时间里干了一些必要的事,做出了一些必要的决定,可是应当承认,所采取的措施还不能令人满意,塔夫里达宫到底没有做好自卫的准备。

整个首都也没有准备好:所有这些团队都从四郊纷纷前来对为革命争光的彼得格勒表示祝贺,然后,人们就纷纷散去,不见了。这些人只需要找个地方吃饭睡觉,可是,这川流不息的人群没能补充出一个排去保卫革命。

菲利波夫斯基赶紧写了一道命令:

第九骑兵预备团团长:

立即尽可能多带作战装备充足的连队和机枪队,前来保卫塔夫里达宫,要配有一定数量的军官。

军事委员会主席

他不是主动要求指挥吗?这回就让他干去呗。

他就是把整个骑兵团都带来,对于保卫塔夫里达宫来说也绝不算多。

军事委员会里苏维埃的人和资产阶级那部分人正齐心协力地寻找后备军。

“波斯特里加洛夫少尉,”恩格尔哈特写道,“命你派出巡逻队,组织塔夫里达宫的守卫。”

勒热夫斯基在忙着弄清忠实于杜马的普列奥布拉任营的去向。就在今天早上,这个营还来向杜马致敬,可现在它没影儿了,连一仗也不能打。于是,又写下了一道命令:

“命希纳尼准尉带两辆车来百万路33号普列奥布拉任团的营房,并把该团所有的军官带来。”

——要求连同他们的团长阿尔古京斯基,哪怕是强行带来。他们求之不得地满口答应了,那就让他们干去。而且还要弄清楚,他们为什么不带兵前来?他们团在干什么?

不过,塔夫里达宫里的整个慌乱场面却表明了另一点:沙皇政府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