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清晨,火车驶进了莫斯科,格奥尔基乘早晨空荡荡的电车回家到了奥斯托任卡那里。

街上静悄悄的。昨天星期六,在自己人那儿心情松弛了一下。

昨天早晨彼得格勒的街道上平静下来了。

但在穆斯塔米亚克兄弟那儿时那种控制着他的忧郁压抑的心情还没有消除。这是怎么回事?而在彼得格勒,他一直感到有一种恐惧气息,阿莉娜的脆弱的健康被他给断送了。现在又要怎样来开始呢?需要怎样新的气魄呢!

他所习惯了的那种朝气蓬勃的愉快感觉一点儿没有了。内心里笼罩着一种模糊不清的感觉。这一直使他感到难受。

他越快到家了,就越感到压抑忧郁。当他在灰蒙蒙的晨光下往楼梯上走的时候,他的一颗心收缩着,跳动着,以至于想不出,或者说忘却了,他该怎么来做第一个表示?要做表示吗?要说话吗?他按了两次门铃按钮。

想必阿莉娜还在床上没有起来。他等着她的出来的脚步声,但没有听到。她没有出来。

她可能是以此来向他示威。

他又按了一次门铃。

她还没有来。

又按一次。门铃响了这么久,她不可能还不醒来。

他又按了一次。要不然就是她有意要他忍耐一下。说不定……她没有在家?

他想了想,一时愣住了,内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塌了下来。天哪——莫非?天哪!莫非她……

按铃!按铃!按铃!

悄然无声。

天哪,莫非她躺在床上——死了?他的脑海突然不可抑制地浮现这样一个想法,她把自己反锁在屋里——有过这样的情况啊,而且她也这样地威胁过他。

他似乎看到她死了,仰面朝天躺在床上——这个意外想法使得他全身打了个寒战。他的生命就像正处在死亡的边缘似的。

他没有再按门铃了。他喘着气,想象着,擦了擦额上的汗,可能——她根本就没有在这里吧?他脑海里涌现一个简单的想法:赶紧到教堂女看门人那里去,问一问她。

那老太太已经起床了。她一点儿也不惊讶:“您看,给您留下了钥匙。她走了,是的。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

哎哟,一颗心放下来了。她活着。

他甚至感到很放心了:因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现在不在家里,那可怕的一幕不会有了,什么也不必说了,什么也不必解释了。

但就在这时候,在他还没有走到自己那层楼的时候,他想:那位女看门人是不是骗他呢?她会不会从里面把门反锁上了呢——要是那样的话……

室内仿佛没有人似的。或者就像亲人进到墓穴那样心突突跳。

他没有脱外套,就急急地往前走!

他进了餐厅。那儿空空如也。

他到了上次放着她的便条的地方。镜框里的相片依旧——阿莉娜戴着宽边帽,昂着头,美丽而幸福。可是什么便条也没有留。

而那里放着一把大的裁衣剪刀,刀口打开到了最大限度。

他又到餐柜里和其他各处找便条,还是没有。

他急速地走进寝室!

没有!床叠得整整齐齐。一点儿没有弄皱。啊,他的心情轻松多了!

整个寝室井井有条。

不像秋天那个样子,她不是跑了。他不由得扫视了地板一眼:地板上有没有像过去那样的揉成一团的信?没有。他又看了看,又找了找——在五斗橱里,在化妆台上都找过了,还是没有。

他见到:靠在化妆镜的中间,有一个香粉盒,上面放着一把指甲剪。还是那样,剪刀口子打开到了最大限度,剪刀末端都有一点儿弯曲了。不,刀口弯曲起来,是用刀尖对着看它的人——给你一刀!

现在他在五斗橱上,在镶花边的粗地毯上都发现了剪刀——刀口也是大开着的!这不会是偶然情况吧?化妆台上的剪刀完全是成心这么放置的。

他急速往前走,进了书房。格奥尔基的写字台上干干净净。像他每次离别后那样,上面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一件日常用品——宽大的粗牛皮。只是在一张桌子的中央,放着他的一把剪图纸的大剪刀——刀口仍旧是开到了最大限度。

不,这不会是偶然的。但这是什么意思呢?

涌进他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是:反正——这是自杀的预告。“我要自尽了!”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这里除了剪刀的刺人眼睛的刀尖以外,什么自杀的迹象也没有呀。

他又往各处走了一遍。发现各处都有这样的剪刀,在厨房的桌子上有,在前厅的镜台上也有——这些地方一共四把,全都跟屋子里的一个模样:尖尖的刀口开得大大的!

多么恐怖的暗示,如果这不说明她自杀了,还能说明什么呢?

阿莉娜不在屋里,格奥尔基已经感到不轻松了,而发现了这种情况,就感到更加糟糕了。她是出事啦……她是怎么回事……她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她就是往他脸上泼一盆水也比这好啊。

不过也可能:这是表示他们要分道扬镳?你看这些毛巾,过去放在一起,现在扔得到处都是——好像是说,我们分手了,各奔东西吧,我们的订婚戒指也扔了——把事情了结了吧?他孤立无援地到各个房间里去,仍旧没有脱去大衣和帽子。

他把剪刀一一地收起来。

然后又一一地放回去,还是像她那样把它们放在那儿吧。

不,这更令人感到可怕:这她倒更像是精神失常了。有的剪刀还随便靠着什么东西竖放着,你不会想到她在思维正常的情况下会这么做的。

阿莉娜精神不正常了?

天哪,他心里多么难受啊!她真是走投无路啊,真是毫无办法。

她是多么可怜啊!而是他使得她这样的。

一定要追上她才是,让她神志清醒过来,心情平静下来。可是,往哪儿去找她呢?她在哪儿呢?

哪怕得到她一点点消息也好呀!这是最糟糕的了,但是——找找她的信呀!

可什么也找不到。

这时他突然想到:有苏珊娜呀!不是可以从她那儿打听到她的消息吗?

他门也不关,就跑下楼去打电话。

但他又改变了主意:还不到早上8点呢,不能那么早打搅别人的。起码要等到8点半钟呀。他又回到楼上,脱了衣服。

他心神不宁地踱着步。

整幢房子空荡荡的,一片昏暗。

莫非她真的精神失常了?

他心里隐隐发痛。哦,她要是在这里该多好!

他心情无法平静下来,也找不出办法来。

差一刻9点钟了。

他这时打了电话,那边回答说:苏珊娜·约西福夫娜已经走了,要到早晨4点钟才能回来。

错过机会了!

现在整整一天都将打听不到她的消息,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他仍将忧心忡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