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尼古拉没有阿莉克斯就不能活，就像一个人的心脏被掏空或脑袋被砍去一半一样。他怀着对军事的巨大迷恋进入大本营这种环境。男子汉的军事生活似乎本该使他身体健康、精神焕发，但是并没有这样！来这儿的第一天他就感到忧郁苦闷，魂不守舍，感觉像是缺点儿什么似的。那天她没有来信，这是少有的空寂无聊、令人忧伤的日子。（不过第二天就会来的，通常一来就是两封。）而每当有信来，尼古拉拆信时连心跳都更加剧烈。他埋下头去，闻着洒了香水的信纸的香味（有时信封里也放入几朵小花儿），这些气味引起他极其美好的回忆，使他渴望马上就回到妻子身边，马上就走！然后，他像是要把这些词句吞下去，反复体味着信上的每一句话，再把双唇紧贴在她那双可爱的手触摸过的信纸上（特别会亲吻她亲吻过的、画了圈的地方）。无论妻子的信写得多么长（几乎总是很长），他都不慌不忙地读，甚至还要舒舒服服地读。而且过后肯定还要重读。她总是这样重复：“离别使爱情更强烈。”他对此也深信不疑。只是碰上哪一天，他的文件和接见实在太多，才不给她写信。可就是在批阅文件或接见时，他也经常惦记着她。而在闲暇或散步时就更不用说了。只是在检阅团队队列的那短暂的几分钟，他才把她忘记。甚至当他独自阅读外国的新书，如果不与妻子一起重新朗读一遍，这本书他仿佛就不能完全理解。就连皇太子与他一起在大本营，也只能稍许减轻和消除聪明妻子不在他身旁这难以磨灭的缺憾。可是，由于健康缘故太子又经常不能与父皇同行，这时令人苦闷的孤独就会像墙壁一样围上来，于是，一个星期就长如一年，而三个星期——那就是永远。不过，他几乎从来没在这儿逗留过三个星期，往往是皇后独自到莫吉廖夫来了。
由于孩子们生病和从彼得格勒传来的那些令人担忧的消息，这次在大本营度过的四天就更是令人难熬了。他越是过分耗神，就越需要尽快地与妻子结合为一体。他与妻子宛如同一树干上分叉出来的两棵树，他用22年的时间与她长到一块儿了。
自打喝晚茶时，沃耶伊科夫和弗雷德里克斯向他禀报来自皇村的那些令人忧虑的消息时起，尼古拉就打定主意要走了，也立刻就轻松起来了。将近夜里2点钟，当他走进自己的车厢时，他的心情就更轻松了。（不过他还得准备等到早晨五六点钟。）
还有的是时间。他静下心来了，可还是不想睡。皇上觉得必须要干点儿什么事，这就是与伊万诺夫谈谈他的率队征讨和计划的细节。那些车厢离得不远，很快他就把将军叫来了。
谈话十分令人满意，这就更叫他心情轻松了。在这个老头身上多么具有俄罗斯民族的智慧和可靠的特点啊！他对自己的君王多么忠诚啊！这个人是可以信赖的，他是最坚定勇敢的将军。（尼古拉这时感到懊悔，在一九一五年时没有同意妻子的意见，没有任命他为军事大臣，认为他过于执拗。要是任用了他，或许还没有今天的动乱了呢！）
当他亲自向那里走去的时候，他的心情完全不那么紧张了。
就在这时，哈巴洛夫的晚间电报被送上车来，这封电报很令人惊慌。电报说，他无法恢复首都的秩序，大部分军队已经背叛了自己的职责，与叛乱分子结了盟，甚至掉转枪口对付那些忠于职守的军队。就这样，大半个首都已经控制在叛乱分子的手里了。
真会是这样吗？但愿这是不可能实现的胡言乱语。
伊万诺夫也是这么想，他丝毫没有丧失信心。
“我要把他们赶尽杀绝！陛下，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就像相信您自己一样。我将拼尽全力！”
他那具有民族风格、铲状、结实牢靠的大胡子仿佛在为自己的话作证。
尼古拉既委婉又为难地问将军带着格奥尔基营从莫吉廖夫出发的准确时间。但显而易见，已经不可能在今天夜里出发了（要是能这样就好了！）而是在明天一大早。
可是，如果伊万诺夫只能早上才让自己的部队开始行动，并且其首要目的是保卫皇村，那么，尼古拉的专列紧急出发岂不失去意义了吗？不会的，因为最近一段时间他们走的是另一条路绕的弯更大，却是更方便的路线，经过尼古拉铁路。尼古拉一行正兜圈子时，伊万诺夫可能已经在皇村了。而且已经向阿莉克斯保证今天夜里出发，再说，面对侍从们也不便更改：号令已发，他们已经上了火车。
尼古拉以玩笑的方式暗示老头儿，说不定，他还能抢先到达皇村呢。
告别时尼古拉为他画了十字，他们吻别了三下。
最主要的是，火车一开动他的心情就轻松了。尼古拉此时需要弥补心灵的安静并且休养生息。需要摆脱这些无休止的电报和报告，它们简直是源源不断地流向大本营。少听消息就能少做决定。就要度过差不多一昼夜的时间了，没有这些焦虑不安，会多轻松啊！而到了皇村，定将得到证实：自己人没被抓走，他们都安然无恙。尼古拉还会与阿莉克斯一起解决一切事情，虽然他不知道究竟要解决什么，做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他有几个钟头要在那里巡视一番。
早上5点钟以后，火车运行中车厢有节奏的摇晃使人既幻想行动，又渴望安宁，这两种心情同时奇妙地并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