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即景
马放慢了速度，一个骠悍的年轻哥萨克挥舞着手中的情报，指着自己背后说：“打起来了！”他冲自己的老乡们兴奋地大喊，“德国人！……德国人！……”
接着，他又策马飞奔起来。不该阻拦他，不能耽误他给司令部送情报。
但是，站在院子里、围墙旁的老乡们却还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德国人？！……他们居然是——德国人？！我的天啊！可我们还没有备好马鞍呢！
大家忙乱起来，焦急地备着马，飞跑着从马厩里牵出马来，系紧鞍带，飞身上马，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眨眼间就跑出了院子！
一阵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嘿，哥萨克骑兵几乎是倾巢出动了，战马在街上飞奔！
哒哒哒！哥萨克们一路奔去！
一个上尉（也是他们团的，佩戴着与他们同样的肩章）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一支骑兵队伍从侧面飞奔过来了，接着又向后一路跑去！而那里不远处就是司令部。
于是，上尉急匆匆地朝龙骑兵上校跑过去。而这位龙骑兵上校正在看着前一个哥萨克骑兵刚刚送来的情报。
上尉上气不接下气地报告道：“……上……上……校先……生，能允许我报告吗？……德军骑兵队就在邻近的街上，兵力有一个连之多！”
上尉的脸上却毫无惊慌之色地又接着问道：“您是否允许司令部警备队反击德军的骑兵？”
龙骑兵上校毫不迟疑地大声命令道：“司令部值日官！命令警备队全体荷枪列队！”
值班大尉立即行动起来：
“荷——枪——列——队！……荷——枪——列——队！！”
真可谓随时待命啊！士兵们已经持枪从营房里跑出来了！他们有多少人啊！这是两个连！
两个好样儿的连长准确无误地下达命令：
“以排为单位，列队！听口令！……”
还没等听清，你瞧，就已经跑出了敞开的大门，随即便拐弯了！
上尉指点着：“你看，到那儿了！你看，到那儿了！”
而龙骑兵上校正在屋里向将军汇报情况：“将军阁下！敌军的骑兵已经突破了缅斯古特！我接到的情报说……”
疲惫不堪的将军面色苍白，无精打采地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唉，这对一个疾病缠身的老人来说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啊！他已经预料到了这场灾难！可要知道，他——是个病人！此刻他痛苦到了极点！多灾多难的将军啊！他应该在医院的病房里。此刻却要面对他的敌人！……他的两腮都塌陷了，甚至嘴巴都变了型。只听他喃喃地说：
“到奥尔捷利斯堡去……到奥尔捷利斯堡去……”龙骑兵上校果断下达了命令：“上车！我们走！”
司令部的军官们忙着收拾东西，他们想把挂在墙上的地图收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算了，把它们卷起来得了！
司令部的人都清楚，没多少时间收拾了！得赶紧跑了！
车已经备好。
将军也匆忙走了出来，他几乎是被人架着胳臂拖出来的。
车很快就塞得满满的，立即开动了，当然是在骑马的哥萨克骑兵的护卫之下。而将军的车后边是马车、双轮车，谁赶上坐什么就坐什么。
这支车队驶出大门急驰而去，快！快跑！
公路已看不出是公路，简直就是奔跑的人群，比人群还密集，简直就是倾泻的人潮！人人都想活命，谁也不想被俘。
步兵也他妈的不愿被抓住啊！他们有的坐在弹药箱上，有的坐在炮车上，所有的人都撤退了，有什么会比我们现在更糟糕的呢？连走在行军灶旁的炊事员也不得不腰间别着个冲锋号。还有辎重兵！辎重兵人最多，他们也应当先撤退了。可这么一来，道路全被他们给毁了！
撤退的人潮在一片乱哄哄的嘈杂声中向前涌动。
在这涌动的人潮中，军长的汽车好像在拼命地往前航行，他是想尽快地超过所有的人吧？是啊，他是该比别人更快些，因为他的命——最宝贵嘛！
浑身在不断地酸疼吗？可谁也帮不了忙。你瞧，哥萨克骑兵已经在前面扫清道路了，“喂，开到路边好不好，瞧你那副德行？！”
可汽车开到了一片空地上，后边一下子又要忙得精疲力竭了。
将军的头几乎都支撑不住了，不过，反正他已经是很走运了。
夕阳西下。远处，情况显然不大妙，黑压压的人群涌动着。
但是，你瞧那边，往前看，着火了！火势凶猛极了，越来越猛，越来越逼近了。
这正是——奥尔捷利斯堡！它陷入了火灾中！炸碎的瓦砾接连不断地四下乱飞。
大概队伍前头的人看出来了，根本就不可能穿越这座城市了。
于是队伍停住了。
军长的汽车只好靠哥萨克骑兵们挥舞着军刀开路了：“嗨，怎么了，公羊们？靠紧点儿，让让道！”
汽车终于战胜了最后几俄里的拥挤不堪，拐到了一边，绕路过去。
汽车沿着城边的一条道，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颠簸了一阵，开走了。大家跟在车后边，在城中大火的火光中又涌动起来。
而在人潮的后面则是一片寂静。
但是在后面，远处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这东西令人不安地快速朝这边移动着！
突然，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叫道：
“骑——兵！……”
“就——就要——追——过来了！”
人们顿时一片惊慌！在公路上能往哪儿躲呢？全塞住了！
一张张脸在火光的映照下显露出惊慌和恐惧。
唉，豁出去了！一辆两轮马车拐到了一边，驶过了一条沟，在坑坑洼洼的路上急驰。
翻过去！没关系，拐弯时，谁都可能。
一阵枪声。这是我们的人在射击，是从我们队伍里发出的枪声。我们的人朝朝后面，朝骑兵队射击呢！
可根本看不见骑兵队。不知是什么人的影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就在这时，一匹马狂奔起来，把什么人撞倒了，踩在了马蹄下：
“哎——哟——哟！……”
从远处又传来了一阵欢呼声：“乌——乌——拉！”枪声更加密集了。
你搞不清是谁在射击。你就看吧，子弹在空中穿梭。
“全连！成——散——兵——线！快卧——倒！”
士兵们纷纷在公路两侧隐蔽起来，他们的枪贴着地面射击，火苗乱窜。
马被打伤了！弹药箱！快抬走！
对，找人让人抬走！快点抬！
“怎——么了？唉——哟——哟！……”
大车队的马惊了，狂奔起来！人们纷纷闪向一边，逃离大路。大家抬的东西，拿的东西，全都扔掉了。
妈呀，炮弹飞过来了，击中了一辆四轮大车！
又打翻了一辆！车辕把“咔嚓咔嚓”断裂了。
就在这时，牲口套被砍断了！大车翻进了沟里，砸在了马身上！
在城中火光的映照下，在熊熊大火的衬托中，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子弹箱滚落在地上，人们赶紧跳到了一边。
大道上一下子清亮了，一个人也没有了，只剩下几匹马在踩踏着人们丢弃的东西。
马儿们不停地跳来跳去，车轮来回地滚动着……医院的敞蓬马车在拼命地飞奔！
突然，它的一只轮子脱落了！
它跑着跑着，车轮子就——自己掉下来了！轮子滚动着超过了大车，朝前滚去！
好一个车轮！！不知为什么它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它占据了整个屏幕！！
这巨轮啊！它滚动着，这被火光照得通亮的巨轮！
乌克兰独立运动的巨轮！
这遏止不住的巨轮！
这压倒一切的巨轮！
疯狂的歇斯底里的步枪声！机关枪的射击声！！大炮的轰鸣！！
巨轮滚动着，被大火映得通红！
幸灾乐祸的大火！！
血红血红的车轮！！
接下来，又是惊慌失措的渺小的人们那一张张惶恐的脸：为什么车轮自己在滚动？为什么它会那么大？
不，它已经不那么大了。你瞧，它在变小，变小了。
原来，这只是医院敞篷车的平平常常的轮子。这不，它已经不动了，倒下了。
可那辆敞篷车虽少了一个轮子，却仍在飞奔，车轴在地上划出了一条线……
行军灶、折断的冲锋号好像都掉落在了敞篷车的后边。
射击。目标倒下了，接着再射击，朝那边射，往后射。
可是从那边，从黑暗处，从道旁冲过来了！
真的，一支骑兵队朝我们这里冲过来了！
我们要完蛋了！我们没救了！一片喊叫声。
龙骑兵们冲我们喊道：
“我们是自己人！我们是自己人啊！你们他妈的拼命跑个什么？向谁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