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彼得格勒的夜晚)
第一后备团在小奥赫塔守了一整天:人群冲进营房,要从枪架上拿步枪,军官不在,士兵们自己把他们从住处带领出来,但武器没交出来。
在一个练马场,骑兵们都骑在马上,似乎要往哪里去。一伙人冲进了练马场,抓住马的辔头,抓住骑士们的腿,最后他们都痛哭流涕地结为兄弟。
军官们是自救而免于私刑的。
在瓦西里耶夫岛上的禁卫军芬兰营里带来了一连人进入大教练厅,连长讲话说:“市里叛乱开始了,黑暗势力在俄罗斯人民之中散布敌对情绪。你们的义务是实现誓言。如果谁没有做好对上帝和皇上祈祷实属严重的罪行,将遭到无情的惩治。领导采取果断措施来改善你们的饮食,现在你们一天会领到半俄磅白面包。”
士兵们彼此间放肆地嘟嘟囔囔地说:“我们都爱白面包,可是不能为了白面包出卖自己。”
逮捕谢格洛维托夫的19岁大学生谢苗说:“大家来了,可他没在家。”开始审问看门人的妻子:“他在哪儿?”她出卖了他:“在他女婿那儿,哈里托年科。”“哈里托年科在什么地方?”她又讲了。他们都去那儿找他了。他发着脾气,因为不给皮大衣,也不让戴帽子,就被带走了。“可你们把我带到哪里去?”“去国家杜马。”他同意了。大家坐上了四轮马车。
一天又快过去了,傍晚时,一小伙武装人员,带头的常常是大学生,奔去搜查大臣议会所有委员的住宅,除了自由派的波克罗夫斯基、克里格尔·沃伊诺夫斯基,谁都没在家里。也没有碰上戈利岑公爵。从他桌子上拿走了办公包并送到国家杜马。
在彼得格勒方面的御前掷弹兵下了白天的班回到营房来用餐,这时天已黑下来,他们冲着兵营周围突然一片喊声:“出来吧!向着自由!”都跑出来到院子里,那里已不是第一次了,着便衣的人带着红旗,现在有100来人:“你们受残酷的剥削者的压迫够多了!跟我们联合起来吧!”
一部分掷弹兵同他们走了,打破了兵器库的门,人群都武装了自己。而其他那些掷弹兵下不了决心就哪儿也不去了。在军官俱乐部里已经一个军官也不剩了。
谢苗诺夫团人员在他们的地处郊区的被锁着门的营房里已经坐了整整一天了,黄昏时,起义的人群远远走来。这时候,他们都突然奔出来拥向人群。周围被骂声、呼喊、歌声充斥着。他们带着乐队就去了警察所。砸了警察所,打死了警察所长,纵火烧了警察所。
从人群里望去,捆在一个大纸口袋里的是警察所长的尸体,被丢在大火里。
天黑了,全城机关、商店、饭馆、小店铺、市场都关闭了,一切大小企业的活动都停止了。没有任何电影院和戏院。所有人或者都在家里躲藏着,或者是在大街上游荡。在人群里传来欢快的呼喊声,到处都有向空中射击的声音。还有汽车,各种类型的汽车出现在街上。
这样一来,许多武器都在着便衣人和青年人手里,在旗帜广场上,士兵们开始从持枪者手里夺回自己的武器。
而恰恰相反的是几辆载重车,往人群里发放剩余的武器。
汽车和人群从各条大街挤走了所有马匹、马车、雪橇,这些几乎都没有了。因此,那些轻便汽车恐吓着人们,在车前边左右两翼上卧着的闷闷不乐的士兵们,用步枪向前瞄准。偶尔也从载重车上向四面八方,向人行道上瞄准。越来越可怕了,不能理解他们是拥护谁的?是谁这么命令他们的……
那些不归顺革命的人们都陷入惊异和恐惧之中。
士兵们拦阻凡是没有武装人员征用的汽车,撵下乘车人,他们自己坐上去,开走了。
还应到哪里去弄汽车呢?搜索各个院落,砸开汽车房,说不定什么地方会停车的。找到了的话,就找司机开车!
于是他们就到各个院落去搜索。
在里沃夫卡上的圣·加利工厂附近曾有过猛烈的密集的对射交锋。在机枪旁找到被打死的尼古拉军校的士官生。
在那所学校里人群把军需库砸开,好些人换上了士官生的服装,现在该分辨清楚了。
他们在接近傍晚时狠狠地对军官们下了手,很残酷,从他们身上扯下来肩章。在涅瓦大街上有一个拄着拐杖、一条腿的军官拒绝摘掉,于是他们就用刺刀把他刺死了。
人们寻找、痛打甚至打死最多的莫过于警察了。整个环境处于混乱和不会射击的情况下,当子弹突如其来地从墙上弹过来……人们异口同声地说:这是警察们坐在阁楼里掩护射击。然而,什么地方也找不到他们,更何况冲他们大喊大叫呢。
这是在普希金街上,他们在人群中心打着个什么东西,人们停下了,弯腰看了看就跑散了。原来在雪堆上,留下一个被打死的警察。
人们总是往某个方向跑去,有带步枪的大学生们、水兵们、妇女们。在各条大街上总是打枪,谁打谁不得而知。在枪击下,徒步的人就紧贴着楼房走。
黄昏时人群渐渐稀少了。许多人都坐在家里小心地熄了灯火或者遮住窗户,点上最小的灯泡。
没了人群的几条大街上,汽车还是迅速地疯狂地飞奔着,喇叭声、枪声、呼喊声不断。好像是军队通过。
出现了这样一种情况,首都250万人口之中的每一个居民都自行安排自己的一切,不领导任何人也不受任何人的保护。释放出来的刑事犯和城市平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刑事犯们仍记着调解法庭的牢房,在那里审判他们,抢劫他们。在第二圣诞节街上烧毁了调解法庭的全部卷宗和文件,还能顺便取取暖。
他们非常愤恨,毫不留情地捣毁警察所长们的住宅,周围邻居们都知道。从三层楼上这样的一家住宅里,把日用品、家具,都扔到路面上,把钢琴都给扔出来了,后来都放进火堆里烧掉。
有一个人(后来人们知道了,是从监狱释放出来敌人通讯社的卡尔·吉布松)叫人群去摧毁“暗探局”并带领这伙人去捣毁位于旗帜大街的彼得格勒军管区的反间谍机关。把反间谍机关的工作人员带到塔夫里达宫,像“暗探人员”一样拘禁起来。
位于梅特宁堤岸街上的暗探局被摧毁了,火烧得很旺,他们在马路的路面上点燃了“案件”的卷宗夹子。行路人们用皮靴尖把它们踢进火堆。另一些人抽出来卷宗,还翻着看。还有第三伙人把卷宗一捆捆带走了。过路的一个军官对他们说:“您把这种脏东西拿在手里不觉得厌恶吗?扔了吧,让它不留痕迹!”
一整夜彼得格勒逮捕并痛打了警察。夜间,根本带不出去,就在大街上打,扔进侧路渠的冰窟窿里淹死。几车征讨队员整装出发去逮捕警察。
从警察管制下解放出来的群众的思想很快就成熟了:为什么不捣毁私有的楼房?在各个住宅里,尽管没有找到军官,还有许多人也可以抓来。于是开始到各个住宅去:“你们家的军官怎么不在?请允许检查。”他们命令各家把大门和正面入口都开着,方便搜查。
在旗帜大街上,管院子人没有立即给过路的暴动者们打开大门,就因为这个,他们把他打死了。
一天的时间,除了区法院外都烧了:有省宪兵署、监狱管理总署、立陶宛监狱、暗探局、亚历山德罗·涅瓦警察分局及许多,几乎所有的警察所。也烧了利温小桥旁的警察档案局的大楼。
最大的火场是在斯塔罗·涅瓦大街上。天已经黑下来了,凭着火光下,好像看见人们从楼的高层上往下跳。一大群人都站在那里看。原来是人们往下扔一些穿着衣服的小草人,然后警察局陈列馆烧起来了。
据说亚历山德罗·涅瓦分局局长被抓住,插在刺刀上扔在大火里。
芬兰营坚持了一天一夜。傍晚在矿业学院和波罗的海工厂之间,从营地那里布置了几道步哨,那里有几条羊肠小路能过涅瓦河,人群摧毁海军大楼之后,交通停顿了,他们不放任何人通往两边。涅瓦河畔几点大火,射击的沉闷声、嘈杂声混成一片。欢腾人群的狂喊声、发动机轰鸣声越来越近了,但是,经过尼古拉耶夫桥的时候,芬兰营人员不放他们过去。
在工程师城堡里将近深夜,士官生们没有等待进攻,都和衣而卧,把步枪放在床旁边。学校的校长决定不反抗。为了不发生意外,军官们在夜里把熟睡人的步枪都收集到一起了,而不唤醒他们。
晚上已经很晚了,在邮政总局大街上,克克斯戈利姆团的营房里,大门大敞开着,又大又暗的院落,窗户都灯火通明。这里是一片呼喊的海洋,偶尔有射击声。
吓得惊慌失措的几个过路人,躲躲闪闪地跑着,紧贴着楼房墙走向结了冰的人行道上,躺了下去。
已经很晚了,革命人群也冲刷到伊兹马伊洛夫团的兵营了,这股大浪是从东边方向流淌过来的,就在那最近几分钟,向北边经过小喷泉往中心去了。大约有伊兹马伊洛夫团的两个连左右的兵力去增援政府军。还来得及出去了。分成的那些和另一些人,连成一大片,进入夜间的又宽又暗的特罗伊茨科-伊兹马伊洛夫的大教堂。
安然无恙的目击者们后来说出让人深信不疑的话,处在周围一片黑暗之中的圆屋顶上的十字架无法解释地显出了亮光。谁发现了,就摘下帽子,画着十字。
过去往往是这样:管院子人在天已很晚的时候还站在大门旁,身穿皮袄,夜行人走在空落落的马路上的脚步声很远还能听到,这里一派安全景象。
可是,今天赶走了管院子人,所有的窗户都黑洞洞的,看起来是可怕的。
这里有两个人坐在大门口,足有一个小时斜着街往三层楼上边的阁楼上打枪,他们说,那里有警察的机枪。(虽然一次也没有还击。)往一扇窗户里狠打了一下,只有玻璃的破碎声。
夜里抢光玛丽娅宫之后,许许多多的人又乐此不疲地奔向近邻的军官旅馆“阿斯托里亚”:窗户灯火通明,六层楼,清一色的军官们,他们到哪儿找猎物去啊!
但是,他们又推三阻四了。强攻硬是没有集结起来。
彼得格勒士兵哗变的消息傍晚前就已传到了奥拉宁包姆。那里驻扎有两个预备机枪团,是为全俄军队唯一的机枪培训而设立的部队。其中有因有革命精神而加入队伍的彼得格勒工人们。现在,士兵们焦急起来,聚集在兵营里,各有一挺机枪、步枪、子弹袋和子弹。在喧哗嘈杂声中自发地决定:去支援彼得格勒各团!军官们试着阻止,但毫无用处,于是把他们的武器没收了。
机枪手们占据了一座铁路火车站,下命令给预备火车,但是,又犹豫不决去乘坐,害怕发生蓄意破坏的事件。已经是后半夜了,大批队伍沿着公路奔向彼得格勒。在路上还联合了一些小型部队,抢劫了几座仓库,拿了武器和军需食品。经过了旧的和新的彼得戈夫、斯特列利纳。队伍拉开有好几俄里,是由一些士官生带领队伍。
形势就像膨胀好久了的发面桶。
越过桶边就要漫出来的,是阻止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