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邦达“弘仁说”的依据
西方美术史学注重风格学、考古学等研究方法的综合运用,自20世纪30年代随着滕固、傅抱石等人的留学归来,西方的研究方法即开始影响中国学者的研究方式。薛永年先生曾说:“由于西学的引进、学堂的兴办、面向公众的艺术博物馆的出现、出版机构中美术部门的设立,特别是新文化运动的展开,新史学(含考古学)、新美术的兴起,既造就了若干吸收西学并任教于美术校科的美术史作者,又开辟了美术史研究的新方向。”[15]当代美术史之所以有如此崭新的面目,的确是受到了西方研究方法的很多启示。但是接受其方法未必承其结果,这也许是东西文化存有差异的缘故。如高居翰关于《黄山图册》的归属问题,国内许多学者即不接受其观点,仍认定是弘仁的作品。如徐邦达即是从“正”“变”两方面提出了不同看法。
(一)所谓“正”是指依靠笔法和印章作出判断。徐邦达认为:“第一,从笔法上看,基本上和其他所有他的作品一致,秀中带苍,笔干而不枯,简洁高妙,一时学他的人如江注、姚宋、祝昌等人,在笔法上比较,则江嫩弱、姚浮躁、祝刻板,艺术水平高下悬殊,可见渐师技艺的高深,非他人可及。(中略)第二,印章刻得精整(当然不是如此即为真迹),色泽油、朱沉着,亦非后世伪造之物。”[16]据上文所提到《黄山图册》与弘仁晚年的绘画风格差别明显,如査士标在题跋中所称:“渐公画入武夷而一变,归黄山益奇。”[17]则弘仁创作的《黄山图册》的用笔当不如此。因为,在弘仁入武夷之前主要取法于宋人及“元季四家”;当弘仁到武夷遁入空门后专学黄、倪二人,画法开始疏简;自弘仁北返歙地,常游于黄山,其画亦变得淡雅松秀,萧散超逸。弘仁的好友吴之碌在《叔念武氏传》中称:“渐公岁一游黄山,举三十六峰之一松一石,无不贮其胸腹中,而其画遂与倪迂继响。”[18]另外,石涛在《晓江风便图》的题跋中称:“笔墨高秀,自云林之后罕传,渐公得之一变。后诸公实学云林,而实是渐公一脉。公游黄山最久,故得黄山之真性情也。即一木一石,皆黄山本色,丰骨泠然生活。”[19]然观《黄山图册》的用笔虽枯涩苍老,但缺少秀润淡雅之气。与査士标、吴之碌、石涛所称的“归黄山益奇”“倪迂继响”“笔墨高秀,自云林之后罕传”的评价相去甚远。
(二)所谓“变”是指一个人的作品不可能一生永久不变。徐邦达认为“变”的原因是:1.早年和晚年之变;2.工具(主要是笔、纸)不同变化;3.作画时心情好坏之变,还有其他特殊情况也会发生变化。因此,徐邦达认为生纸、小笔是促使此图“变”的原因。[20]后来很多研究者根据徐邦达“变”的论点“推波助澜”,有认为《黄山图册》是弘仁的代表作,也有认为是弘仁早期的作品,或是弘仁的写生作品。但如果是弘仁的早期作品,则在他未出家之前不能使用“弘仁”“渐江”之类的印章:如弘仁作于甲戌(1634)的《山水扇页》、己卯(1639)的《新安五家冈陵图合卷》的落款署名都是“江韬”。[21]因此,如果《黄山图册》是弘仁早期的作品却加盖晚年才使用的印章,岂不是画蛇添足了。再从绘画的精细程度来看也不应是写生的作品,更不可能是弘仁的代表之作了。至于徐邦达所认为“生纸、小笔是促使此图‘变’的原因”也十分值得商榷,因为不同的书画家都会根据自己的风格对笔、墨和纸有着特殊的要求和习惯。再者,弘仁创作六十幅《黄山图册》绝非一日能够完成,又怎么会受到笔和纸的限制呢,除非《黄山图册》的绘画风格是弘仁刻意追求,但这很不符合其晚年的绘画习惯。
弘仁 林泉春暮图(局部)
弘仁 黄山图(局部)
弘仁 黄海松石图(局部)
弘仁 松溪石壁图(局部)
除此之外,另一位鉴赏家谢稚柳先生也曾鉴定过弘仁的《黄山图册》。劳继雄记录了谢稚柳在当时的鉴定结论:“是真的,但是渐江作品中最差的,它有萧云从的派头,高居翰也有说得对的地方,与江注相比也有不同之处,但气格绝对不同。徐邦达说是变体,也不对。这类画本来就是渐江的风格,他学倪也有黄的形体,为何这样坏?看来是纸的关系。高居翰目的也是研究……关键他看不懂画的本身,只是抓到一些外形,至于设色问题不是主要的。”[22]劳继雄还加了一句按语:“高居翰是美国研究中国画的专家,著述颇多,但由于研究的角度不同,往往偏差颇大。”[23]
虽然谢稚柳的鉴定结果与徐邦达并无不同,但从两人的鉴定细节来看还是存有一些“分歧”。另外,我们通过高居翰和徐邦达、谢稚柳对《黄山图册》归属问题的不同结论,可以发现两者鉴定方法的区别之处。只是,由于以上几家的鉴定结果仍存有让人困惑不解的地方,因此,笔者试图寻找多种资料以探索《黄山图册》的作者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