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传薪尽家风在——记《余少英遗墨》册

火传薪尽家风在——记《余少英遗墨》册

□ 李军

近代昆山人才辈出,南社中如胡石予、余天遂,均为蓬阆镇人,不仅有诗文之酬酢,更有同乡之谊,故交往至密。余天遂(1879—1930),字祝荫,号荫阁、大遂、大颠、颠公、疚侬,别署三郎、仇憎、效鹤等,室名天心移、海天雁行楼等。出身于中医世家,其父余少英为昆山有名的郎中。胡石予(1868—1938)年长余天遂几岁,而比余氏晚去世八年。胡氏去世多年后,在草桥学舍教书时的学生郑逸梅曾为其编《胡石予先生年表》,其中1907年丁未提到“忘年交余少英逝世,天遂父也。”[1]又1917年记“过南溪老屋,余少英旧宅,有诗”[2]。可见他与余天遂不仅是同乡,还是世交。

最近,昆山博物馆刘军先生先后有《身兼众才艺 好义性近侠——论文坛隽才余天遂》[3]《余天遂与他的书画艺术》[4]等文介绍余天遂的生平与艺术成就,提及其祖父余子英(1804—1860)寄居苏州城内阊门下塘,遇庚申之难而卒,年五十七。父余少英(1836—1907,字信卿,号秉珪)退居蓬阆,娶曹氏,四十四岁生天遂。对于余少英的生平介绍并不多,陆家衡先生《玉峰翰墨志》只收录了余天遂,而未及其父。因想起本馆藏有余氏家藏《余少英遗墨》册一种,对其生平及书法成就,可略作补充。

《余少英遗墨》册,原配木夹板,上有签条,余天遂题“先子少英公遗墨。己未菊秋,天遂敬署”,并钤“遂”字朱文方印。己未为民国八年(1919)。册页共计十八开,前五开为余少英手书诗词,天头均已残损。第一开录陶渊明《桃花源记》一段:

忽逢桃花岭(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林尽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从口入。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

末署“壬寅菊秋,珪无聊书,时年六十有七岁”,并钤“少英”朱文方印。

第二开录清道咸间才子缪莲仙诗:

倾怀且饮三杯酒,知己何妨一样贫。酒可赊来须尽醉,诗能和得那言贫。磨蝎终身□命宫,只应呼作信天翁。依人作嫁容非美,以笔为耕岁不丰。

末署“右录缪莲仙句,时壬寅初秋。珪涂”,并钤“少英”朱文方印。

第三开录唐代李颀《送魏万之京》一诗:

余少英遗墨册之一

余少英遗墨册之二

朝闻游子唱离歌,昨夜微霜初渡河。鸿雁不堪愁里听,云山况是客中过。关城树色催寒近,御(苑)砧声向晚多。莫是长安行乐处,空令岁月易蹉跎。

末署“壬寅中秋录唐人句。于南溪老屋,珪无聊书”,并钤“少英”朱文方印。

第四开书唐人诗两首,一为杜甫《客至》:

舍南舍北皆春水,但见群鸥日日来。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盘飧市远无兼味,樽酒家贫只旧醅。肯与邻翁相对饮,隔篱呼取尽余杯。

一为刘长卿《自夏口至鹦鹉洲夕望岳阳寄源中丞》:

汀洲(无)浪复无烟,楚客相思益渺然。(汉)口夕阳斜渡鸟,洞庭秋水远连天。孤城背岭寒吹角,独戍临江夜泊船。贾谊上书忧汉室,长沙谪去古今怜。

末署“壬寅秋日,录唐人句。珪书”,并钤“少英”朱文方印。

第五开录诗五首,出自《醒世千家诗》中毗陵生之《荒淫悔过词》:

余少英遗墨册之四

情丝一缕苦缠绵,抵死春蚕暗自怜。水月镜花成泡影,当初错认是良缘。

风情自负慕名流,倚翠偎红几度秋。不少老成传药名,迷楼何日肯回头。

美人才子播芬芳,自负情痴乐逞狂。此日方知皆毒药,歧途端为慕西厢。

目空海内气飞扬,每笑迂拘厌矩方,盖世才华成底用,算来终不敌无常。

顾影翩翩玉树枝,那堪骨立病难支。茂林莫救相如渴,春梦而今醉已迟。

末署“壬寅菊秋,偶检《悔过诗》,抄录五首。末句第五字非‘醉’字,‘醒’字也。珪雨窗无聊书”,并钤“少英”朱文方印。壬寅为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余少英六十七岁,距其去世还有五年之久,但据此后余天遂题记,知其久病缠身,已见老态:

余少英遗墨册之五

先君子晚年手震异常,惮于作书。天遂以手泽无存,心常忧之。岁在壬寅,备生宣纸若干,请随意消遣,仅得此五页。时已多病,常痰嗽终宵,故倦态愈甚,不乐为此矣。此数纸已经腐蚀,恐再有损失,急付装池。

虽然跋文未署年月,但从题签与之后诸家题记推定,应写于民国八年(1919)秋,距余少英去世已经十二年,故而出现纸张腐蚀的情况。此册后题跋各家,以胡石予居首,缘其与余氏父子两代人均有很深的交谊,故他一题再题,将与父子二人的往事择要记之,其一云:

余天遂题余少英遗墨册

己未立春之十二日,天遂以其先君子少英先生书册邮示,属为之跋。先生长蕴年三十有二,与蕴为忘年交。蕴馆南溪周姑丈家,时相过从。先生善医能饮,间为小诗,意洒然。笃于朋谊,不以境累其心。以丁未之夏谢世,年七十有二。今一星终矣。披览遗墨,恍若重亲謦欬。春寒犹厉,风雪一窗,不胜念旧之感云。正月二十一日,胡蕴书于吴门草桥学舍。

末并钤“蓬阆乡人”白文方印、“胡介生蕴”朱文方印。当时他在苏州草桥学舍任教,余天遂在上海,故以此册邮寄求题。据胡氏所述,他与余少英的结识,始于其馆南溪周家,并提及余少英去世的时间,不胜感慨,遂于同一天夜间再题、次日三题:

蕴出门前二日为上元灯节,晚餐毕,儿辈挈诸孙游南溪。蕴与内子坐小阁中,语及去岁今夕,泊舟娄关外,痛苦呻吟达旦,慨然久之。盖内子以足疾就医天赐庄,又以内证发遽,甚惧客死,急买舟还。余亦以数夕不寐,目赤肿也。回忆二十年前,内子曾患足疽,经多医不效,得先生药膏,势遂平。去岁舁疾出门,实不得已,因叹想先生不置。余又谓,曩于元宵,每偕二三知友为观灯之游,相与过先生南溪老屋。先生父子恒煮佳茗以待,今朋旧星散,意兴萧索,倦于征逐矣。既来吴门,得先生书册,因并所语识之。二十一日灯下,蕴又书。

丁巳正月有诗一律,题为《过某氏故宅》即谓南溪老屋也。附录于下:

尊酒曾为座上宾,十年尘海感无垠。偶因暇日游乡校,每过南溪念故人。邻社犹存银杏古,芳园已断玉兰春。一时寄与迁流客,应有青衫泪点新。

又辛亥秋作《叹逝》十四首,其三云“老树杈丫古庙邻,座中时复接嘉宾。贤郎近作无家客,再过南溪愁杀人(谓先生也)。”其十云“长吉心肝古锦囊,替卿收拾泪凄凉。寒宵风雨疑闻鬼,只隔荒园一曲墙(谓李伯均也)。李先生东床,绝有才,惜早逝。余采其遗稿入《蓬溪诗存》。”二十二日,再为天遂吾弟书,胡蕴。时目疾小愈。

第二次题记中,回忆余少英医术之高明,第三次题则将怀念余少英的诗作加以抄录,这部分内容见于郑逸梅所编《胡石予先生年表》。收到胡石予的题跋后,余天遂深为感动,不仅专门写信致谢,还将回信中的主要内容,抄录在此册之胡石予题跋后:

胡石予题余少英遗墨册

余天遂答胡石予函

敬奉手书跋语,所以爱先人者备至。先人一生沉晦,虽于人无恶,于己无亏,情足以孚乡里,而名未能传后世。区区才艺之末,亦只足为子孙之宝,而未显于当时。今得借重鼎言,亦可以不朽矣。感何如之,谨为先人泣涕俯伏以谢。跋后附及伯均姊丈,尤增感不已。念先姊当时衣不解带,侍疾三年,致目渐失明,足尽臃肿。伯均殁后三月,而病亦不起,其艰苦卓绝之状,辄欲约叙数语,送之志局。第恐当事者拘守成例,限于节烈贞孝,先姊之事,无可归类,必不收采,不知刘向创《列女传》原不限于偏奇之行,我辈在外,既不暇与闻,则亦听之而已。

升孚家叔云:王君受尹欲续刻《昆山诗存》,征集遗稿。知先人亦间有吟咏,嘱收拾寄去,奈已片纸无存。先人之诗,原不过偶然遣兴,即存亦无多。据遂少时所得知者,与沈雨香、周颂渊、周崇夫诸父执唱和颇多,唐家甘露花开,里中诸先生莫不有诗。先人曾一咏再咏,并手钞诸先生之作,与崇夫先生评论甲乙,挑灯酌酒,兴复不浅。遂时尚幼,未知美恶,但隅坐观听而已。及后稍解推敲,犹见此类诗稿杂叠书夹中。遂毁家时,移藏城内,几经迁徙,乃不复见。又闻先人云,早年曾与赵养甫姻伯、童伯恬先生唱和于江湾避难之时。其后,与钟少梧先生亦略有推敲。此皆在天遂未生以前之事,不获见一字矣。先人固未尝以诗求名,亦未尝专心为诗,或自以为不足存,而早毁之未可知也。书法生平最用功,然常以质性粗劣之纸书之,亦自以为不足留也。直至暮年,龙钟已甚,始应遂之请求,书此斗方五纸。然非精华矣,徒见老态之颓唐耳。乡间有筑室者,辄索先人题门额,遂记得数家。曩曾访之,颇可观玩,独惜不署名,则又见先人之谦德也。久后,又谁知先人所书哉!他日当用摄影法取之,未知能如愿否。思之怅然。

伯均之诗,忆只存十九首,能以函丈选入蓬溪诗存者录寄家叔,俾交王君,先刻入《昆山诗存》亦算不没英才也。

右答谢石予夫子书,因关涉先人之事,故节录付装。己未春。天遂谨志,时客沪北。

从上文第一段可知,余天遂的姐姐因服侍患病的丈夫而双目失明,并于丈夫去世不久后病逝。除余天遂外,知名者尚有族妹、爱国侨领余佩皋(1888—1934)及其胞弟余寿浩(1905—1957)。第二段谈及余少英早年诗作、书法等往事,对我们了解其早年的经历有一定帮助。《余天遂与他的书画艺术》一文提及余少英喜搜藏书画,与童伯恬“为患难诗酒之交”。所谓患难,应该就是他们于洪杨之乱期间,避难上海江湾这段交往。[5]其中提到的“升孚家叔”,就是同样精于岐黄之术的余鸿钧,他亦有题跋在册中。

其后题跋者,有江苏省立第二中学(今苏州一中)校长汪家玉(1861—1935):

玉累世新籍,与方君惟一、胡君石予皆同岁入学,惟家居吴门,彼都人士踪迹疏阔。少英先生亦籍隶新阳,长玉年三十二,能医能诗,而又能书,惜当时不获一见为忘年之交,深以为憾。哲嗣天遂学识超群,又善书法,足征家学。今将其尊公遗墨装潢称册,以资保守,亦犹杯棬手泽之意。呜呼!仁人孝子之用心,固宜如是也。谁无宗祖,谁无子孙,展此册者,能无动于中乎?谨志数语,以高来者。

汪氏自言祖籍昆山,与胡石予、方还为同学,但与余少英、余天遂父子并无交往,故此推测是胡石予将此册示汪氏,代征题跋。在他之后的程镳(字仰苏,号师许,江苏泰兴人,任民国《吴县志》分纂,著有《师许斋经义偶钞》。)亦是胡石予草桥的同事,教授经学、国文。据学生叶圣陶、郑逸梅回忆,他精于《说文》之学,善书法,富藏书。叶圣陶写篆字,即受其影响。[6]其题跋即以小篆书之:

程镳跋余少英遗墨册

余君天遂,今之奇特士也。丙午夏初,识于春申江上,当休沐日,偶一见之,犹未知其善书。逮辛亥、壬子之交,同事于草桥校舍,始知君之书法,得力于颜平原者为深。近出其尊人少英先生遗墨属题,乃叹渊源之固有自也。爰书数语以归之。己未春莫,程镳敬跋。

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夏,程氏与余天遂相识于上海,当时余少英尚健在,余天遂谋食沪上。至宣统三年(1911)、民国元年(1912)间,两人又共事于草桥中学,之后余天遂离职,程氏仍留在苏州任教,与寓居苏州的昆山学者王严士(1856—1943,名德森)等交往甚密。紧接其后的金松岑(1873—1947),与胡、程、王等亦是好友:

缣素凋零墨沈鲜,风流想到卅年前。火传薪尽家风在,生子当如小米颠。

末署“奉题少英先生墨迹,应天遂先生,并求诲正。天翮”,并钤“瘦麐”白文方印。以上诸家,均是《余少英遗墨》册邮寄到苏州后所征得的题咏。之后的朱宝莹题诗并序,是册页回到上海所书:

伏以孜孜奉色,五鼎聿云其丰;胥胥叩心,三釜亦及其乐。大抵尽欢为孝,皆能有养而已。若夫九龄觅枣,即不类于陶通;一经抵金,至撽腾于鲁谚。亦复扬名在己,慰志在亲。未有如吾友余君天遂,异其襮父者也。知年云过,六旬心喜,并惧索字,试奏五纸,手泽焉存。今者已比零缣,是乃足宝。凭收古泪,讵复云希,应付装池,以永宝用。嗟乎,毋俾散出,为君家翰墨之香,即此流传,是江左人文之迹,一瓣欲爇,四韵聊成。

数纸留于垂老时,挥毫犹可见妍姿。书生结习终如此,老辈风流合在斯。乡国百年存麝墨,郎君尺帛寄乌私。郑公笏许儒门比,子子孙孙好护持。

末署“奉题少英老伯墨迹,应天遂先生,并希教正”。朱宝莹榜名耀奎,字佩衍,号琇甫。江苏宜兴(今属无锡)人。朱启凤(1847—?)之子。光清绪二十四年(1898)进士。1921年上海中华书局出版其编著《诗式》五卷,朱自清《〈唐诗三百首〉指导大概》中曾作评介,谓其“专释唐人近体诗的作法、作意,颇切实”。他是余天遂在上海澄衷中学任教期间的同事。

对于有清一代昆山余氏家族在书法上的成绩,余天遂的族叔余鸿钧(1858—?)在题记有所述及:

余鸿钧题余少英遗墨册

余族有清以来,长于书者代不乏人。七世从祖汉班公讳谠,奉敕书“大清门”三字,名噪一时。厥后先大父也耕公工铁笔,又工楷法。先伯少耕公、先从伯亦憨公皆有能书之誉,至从兄少英公,里党重其孝行,无有见其书者。今天遂将若干页付之潢治,装成是册,笔甚苍劲可观,得与孝行之声并垂不朽。且天遂与予次子牧同嗜铁笔,并亦喜书。索其艺者踵相接,喜继起之有人。爰乐识于此,并赋五言一章:

公似无能者,才思孰与俦。平生常落落,气度甚休休。人去琴还在,鸿飞印尚留。葭苍何处溯,霜迹板桥头。

末署“旧历己未清和月,弟鸿钧题”,并钤“余鸿钧印”白文方印、“升孚”朱文方印、“心禅”白文长方印、“戊午生”白文长方印、“宣统纪元荐其廉方”朱文长方印。知其题于民国八年(1919)四月。苏州博物馆藏有《余鸿钧日记》稿本十五册,起自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终于民国十四年(1925),可惜中间有散失,并不连续,而余少英去世之丁未年(1907),余天遂以册页征题之己未年(1919)两册皆已失落,所以没有留下相关的直接记录。同为昆山人的题跋者,尚有余鸿钧之后的王瑞虎:

虎少时获交升孚世叔之子翰臣、襄侯,因而得见天遂,论今道古,豁如也。天遂工文词,又精书法,虎每求之不少吝。近数年来,各以事牵,不通音问,会合之缘亦有数存于其间乎。今天遂出其少英公墨迹五纸,装潢成帙,广求题咏,以彰先泽。虎不文,亦未获见少英公,何敢赘一词。及观天遂致石予书,乃叹少英公之潜德幽光,久而必发。而天遂驰千里之誉,擅右军之长者,有自来矣。爰书数语,亦以志追慕之忱云尔。

末署“王瑞虎谨跋”,并钤“仲文”朱文方印。王瑞虎(1878—?),字仲文,一作诵闻。从跋文中可知,他与余鸿钧二子余翰臣、余襄侯,以及余天遂年纪相仿,早年就有交往。久别重逢,余天遂以先人遗墨索题,略记往事。若稍宽泛些看,此人亦可算作玉峰书家。

题跋的末两家,其一是余天遂在澄衷中学任教时的同事武进(今常州)人杨荫嘉(1866—?,字子永)。他作跋时间在民国八年(1919)十一月十六日,据此推测《余少英墨迹册》当时已回到上海:

王瑞虎、杨荫嘉题余少英遗墨册

岁丁巳,荫嘉校士澄衷学舍,获识颠公,与共几席者,今且三载。见其性道、文章卓绝侪辈,旁及书画、金石、岐黄之属,倘所谓少贱多能者耶!乃近出其尊甫少英先生之述略及其墨迹见示,始知颠公固翩翩佳公子,然则家学渊源,殆皆所谓天授,非人力也。少英先生抑郁一生,备尝变迁之苦,兵燹余生,著作手泽毁失殆尽。幸颠公抱残守缺,得此遗墨数页,虽吉光片羽,已足宝贵。而今而后,少英先生可以不朽矣。荫嘉鲜民之生,展览既竟,悲思横集,敬志数语,略伸钦慕。

从文中所记,民国六年(1917)杨氏任职澄衷中学,才与余天遂相识,经过三年的接触,颇感志趣相投。在《澄衷校报》上,常见他和余天遂、朱宝莹等一起撰作古文、诗词,共相唱和。另外,沈恩孚(1864—1949)有《赠杨子永(荫嘉)》诗,提及“我齿长君二,霜雪未盈髭”,时在民国十四年(1925),杨荫嘉六十岁,他跋此册时已五十四岁。

最后一则题跋,作于民国九年(1920)三月,距《余少英遗墨》册装成已一年多:

余友余君祝荫素工书,今出示其先子少英老伯遗墨,始知祝荫之书实本家学,缅手泽之犹新,识薪传之勿替。谨题数语,以志景仰。

心正笔正,语本公权。虽主文谲谏,而学书之正法以传。盥沐披是册,典则丽前贤。但见鸾翔而凤翥,不食人间之火烟。拜手稽首书其跋,子子孙孙永宝旃。

末署“庚申春三月,古越钟寿昌拜题”,下钤“懋宣”朱文方印。钟寿昌(1873—?),谱名道昌,字松壑,号茂轩。浙江绍兴人。著有《古今文法会通》《小学必读国文钥》。他的表兄寿孝天(1868—1941)谱名祖淞,是鲁迅老师寿镜吾的胞侄。早年丧父,到沪谋生,入商务印书馆任编辑,后又任教澄衷中学,曾与余天遂共事。钟氏本人也曾受教于寿镜吾,清光绪甲午(1894)中举,先后任绍兴东湖通艺学堂、山会初级师范学堂、绍兴山会官立高等小学堂、绍兴七县旅沪同乡会学校等教职。为余天遂作跋时,他已寓居上海,上文中并未言及同事关系,故怀疑他是经由表兄寿孝天介绍,与余天遂相识的。不过,有些奇怪,册中未见寿孝天的跋。是否原来有,在之后流传的过程中散失了?而今已不得而知。

通观《余少英遗墨》册,无论从书法还是内容来衡量,余少英似乎并无特别高的艺术成就。若无余天遂的特意留存、郑重装潢、广征题咏,余少英的手迹,会和他的诗词稿一样,淹没在历史中。而将此册作为追念先人的纪念物来看,对于余天遂及其后人,乃至昆山余氏家族而言,无疑具有特殊的意义。此外,从册后各家题跋,则可窥见余天遂本人于南社之外,在苏、沪两地的交游之一斑,是我们研究他生平经历的一手材料,无疑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

(作者单位:苏州博物馆)

注释:

[1] 郑逸梅《郑逸梅选集》第四卷,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46页。

[2] 同[1],第447页。

[3] 《关东学刊》2016年第7期,第78—91页。

[4] 《文物鉴定与鉴赏》2017年第2期,第60—63页。

[5] 《文物鉴定与鉴赏》2017年第2期,第60页。

[6] 1977年11月叶圣陶致张香还函,见《叶圣陶集》第24卷,江苏教育出版社,第40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