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话重提,郑板桥研究中的争议
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农历十月二十五日,郑板桥诞生于扬州兴化。此公一出生就不同凡响,乳名“麻丫头”,及长且有“麻丫头针线”印章自况。从同代人方士庶的《郑板桥像》和周榘的《郑板桥行吟图》看,郑板桥并不麻,所以“麻丫头”不可解,至于“麻丫头针线”更不可解,是织的一条手帕自娱还是织一张经天纬地的网以喻其志,更不可妄加猜测。
麻丫头针线
郑板桥在乾隆年间便有名气,近代以来其知名度更是节节攀升。于是有了启功先生的“在现代人的眼里,有不知道王羲之、石涛的,却没有人不知郑板桥”之说。又有徐悲鸿“板桥先生为中国近三百年来最卓绝的人物之一”之说。在“卓绝”前面加上一个“最”,实际上离一个词零距离了,但徐先生终没有说破。终于,在一本《郑板桥评传》中出现了“伟哉!郑板桥”的评说。再,当代美术史论家周积寅主编的《明清中国画大师研究丛书》中,郑板桥与石涛、八大、徐渭等十六位画家入选,而王鉴、王时敏及“八怪”中的金农、黄慎等却落选,一时郑板桥跻身明清绘画大师之列,人气顿时高涨。以上这些对郑板桥的评价,纯属个人审美爱好,本无可厚非。但是,以上这些评价者都是现当代有一定地位和声望的评家,因此,他们的一时感情偏好会瞬间转化为部分读者的审美尺度,情感会瞬时转化为法理,影响一部分读者的视野和审美判断标准,当然也会引起一部分读者的诟病、费解。
对上说也有一些人持不同看法。如启功之说,郑板桥和王羲之的可比性是什么?指书法吗?板桥的书法比王羲之的书法影响大?说不通。另外,关于徐悲鸿等人的“最卓绝——伟大”之说,听上去有点刺耳,不是味道。我以为文艺家一类,是不适合冠以“伟大”一词的。什么人方可顶得起这顶沉甸甸的帽子?应当属于在人类历史进程中起着扭转方向,开创未来,并为人类“生计”的改善作出重大贡献的人。文艺之类说到底是少部分人的事,和“穿衣吃饭”无关。因此,马克思、毛泽东、牛顿、爱因斯坦可以“伟大”,而徐渭、郑板桥之属则不类。换上一些其他适度的称谓,可能更亲切些,更贴近生活些,听上去更舒服些。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对于“伟大”一词似乎有些陌生、有些距离感,甚至有些敬畏。至于入列明清绘画大师一说,也有人诟病。因大师级的画家,有其门类学科规定性,应是那些在绘画史进程中有所创造、突破,给后代以重大影响的人。郑板桥的绘画题材太窄,以兰竹(尤以竹子)名世。以一竿竹子打天下,挑起明清绘画大师头衔,在业内会有人不服。以上这些专家、教授的点评多少有些概念错位或言不及义,但亦足以反映郑板桥在当代的影响。
自1980年扬州画派研究会成立以来,随着有关“扬州八怪”几套丛书的出版,“扬州画派”研究一度成为美术史论的热点,波及全国乃至世界,而郑板桥研究更是热点中的热点,所出的论文乃至专论、传记当数“扬州八怪”研究之最,但上述夹生的论点始终未能得以解决。当下“扬州八怪”研究逐渐冷下来,学者们的头脑日趋冷静,对有关郑板桥研究中存在的这些问题如何深化、理析,如何找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是我们这些已有三十多年研究经历的研究者应当重新反思的问题。我经常说,我们这一代“扬州八怪”研究者已经老了,有半数业已过世,健在的还应竭尽绵力,能做的尽量再多做一些,尽量不要把问题留给后代,也就是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