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方纲旧藏的《雪浪斋铭》拓本不是宋代原刻拓本

四、翁方纲旧藏的《雪浪斋铭》拓本不是宋代原刻拓本

目前我所见到的《雪浪斋铭》拓本图版有三种。

第一种是马成名《海外所见善本碑帖录》所载的图版,即翁方纲、刘铨福、吴子重等人旧藏的拓本,内有翁方纲、沈树镛(均初)跋文。翁氏跋文即收录《复初斋文集》卷五的《雪浪石盆铭记》,两者文字稍有差异。翁氏云:“此原刻之字已被俗人磨去,拓本之存者至为珍矣。虑折叠易损也,故剪开稍依其原石弯环势粘于册,时展玩之而并绘此图于后。他日傥能依原石尺寸仿而刻之,更当详加叙说。”落款“嘉庆元年(1796)岁次丙辰孟秋七月二十有二日,北平翁方纲记于墨书楼。”[44]据跋文“虑折叠易损也,故剪开稍依其原石弯环势粘于册”,再核图版中《雪浪斋铭》五十六字的图形,确实是经过加工,翁方纲将已有的拓本,剪裱成十三小段粘于册。后又加自己临本及跋文,附在剪裱拓本之中,即“时展玩之而并绘此图于后”。沈均初册首题“东坡雪浪石盆铭。苏斋藏原刻旧拓本。同治丁卯秋七月重装,时僦居吴门双林里。郑斋记。”其跋文云:“此《雪浪石盆铭》尚是原刻真本。”“近日所传墨拓,皆重刻本矣。”落款“同治八年己巳(1869)夏五月□□□□以是铭整幅真本出示,因附书之”[45]。据此,马成名云:“此东坡《雪浪石盆铭》为原刻原石拓本,罕见。翁方纲、沈树镛考证甚详,石盆原石乾隆三十一年丙戌(1766)尚在,嘉庆元年(1796)翁方纲跋时已被磨毁。”[46]其实,这个结论是错的。他把乾隆三十一年赵州刺史李文耀在临城掘得的白色太湖石上刻“雪浪”二字的“后雪浪石”即“片石”,与绍圣元年刻的“前雪浪石”即“盘石”,混为一起。翁氏所语“此原刻之字已被俗人磨去”,应是明万历三十八年袁中道所见到的重镌铭文,而不是宋代原刻的铭文。据翁氏丁丑(嘉庆二十二年,1817)所作《兰卿缩摹雪浪盆铭笺歌》云:“此铭磨去今几年。”则被磨去的时间约在1815年。而翁氏所藏的拓本,实为明代重摹本。后面再作考证。

翁方纲旧藏《雪浪斋铭》拓本

第二种是刘正成《中国书法全集·苏轼卷》中所载的图版,云是吴子重藏拓本。拓本内的跋文因字迹太小看不清楚,曾电询刘正成,他说原照片就很小,故跋文内容无法辨认。核对铭文书迹与第一种实属同一石,但属后拓,内许多文字已漶漫,四周已增添石花,是未经过剪裱的拓本。刘正成也认为此拓本是据宋刻石所拓,云:“此石后曾归清翁方纲,他拓出后在帖后作图并作《雪浪石盆铭记》书于内。”[47]这里刘正成误把翁藏拓本当作是翁藏原石所拓。

《雪浪斋铭》拓本

陆和九旧藏《雪浪斋铭》拓本

第三种是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陆和九旧藏本,见于《北京图书馆所藏中国历代石刻拓片汇编》第40册,为清代重书。正如吴式芬考曰:“原刻久为妄人铲去,今所存者乃后人重书。”[48]

对此件拓本,叶廷琯(1792—1868)云:“坡公此铭字清劲秀伟,大似《荔枝碑》笔意,且旧刻已磨灭,弥可宝贵。今定州学有重刻本,虽亦回环刻于盆口,而字体较小于旧刻者半,圆熟亦不类坡书。并疑盆非旧物,然赏鉴家往往误以赝鼎为真也。获观子重藏本,附识之。戊辰(同治七年,1868)季冬吴门叶廷琯时右渠同观并书。”[49]所以,此拓应为第三次的翻刻本。

我认为翁方纲旧藏拓本为明人翻刻本,其理由如下:

查阅翁氏著作,与《雪浪斋铭》拓本相关的文献共七条,涉及到所见拓本共三种:一是黄易(1744—1802,字秋庵)所摹《雪浪斋铭》,为此曾作《黄秋庵摹雪浪石盆铭赞》,曰:“雪浪盆铭今毁失,坡公大楷吾谁质?研池神光霅以帅,庚庚刻画盆口匹。依然老守中山笔,秋庵笑证宝苏室。七百二年辰溯戌,方纲续铭仲夏日。”[50]苏轼原铭文书于绍圣元年(1093),推后七百二年,正好翁氏作此赞乾隆六十年(1795),而翁氏所藏拓本上跋文书于嘉庆元年(1796)。二是石背后有篆“雪浪”二字之拓本。他在《苏文忠雪浪石盆铭拓本》中云:“淋漓气作苍云屯,背两篆如古鼎尊。”[51]“严子结茆拟东屯,临行取别尽一尊。留此拓铭兼拓篆,谓我坐对娱晨昏。”[52]刻有“雪浪”篆字是“后雪浪石”,此拓本为严子所购。三是雪浪石盆铭研。这是翁氏得苏氏《雪浪斋铭》残本缩临刻于研。见《苏斋雪浪石盆铭研》:“我得残缣日瞻拜,古墨为我开烟昏。恰闻盆铭字被毁,伐石夜梦常山村。书生习气癖铭研,苏斋研本依苏门……秋毫不见缩小迹,天然岂有镵凿痕。径摹公像代公说,一卷聊抵万象论。公之斋名即禅偈,铭字非字盆非盆。”[53]所以,在翁氏所见到三种《雪浪斋铭》中,没有宋代刻石原拓本的相关记载。

其次,据马成名讲,2008年佳士得所拍卖的《雪浪石盆铭》拓本整册中,也无比翁氏更早的前人跋文及收藏印鉴。

再次,从与翁氏同时代的友朋所藏的各种拓本,及与翁氏和诗的内容中,也无涉及到宋代原石拓本的内容。

最后,再据都穆在明正德八年所见盆唇边的《雪浪斋铭》“今半已剥落”,证实当时宋刻铭石已自然损坏。而到袁中道万历三十八年所见到的《雪浪斋铭》,“字画未经摹拓,神理甚完”,说明重摹铭石已刻成。

综合上述理由,我认为翁氏所藏的拓本,可能是黄易所摹的底本,即万历三十年至三十八年(1602—1610)间所重摹的刻石拓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