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灯会
此时不妨再度回到《南都繁会图》里来。有关《南都繁会图》,有学者认为画中的繁花、鳌山、龙舟、登高等景物分别对应了早春、上元节、端午节、重阳节的活动,因此汇聚了大量时间点,并非表现某一个特定的季节。[9]另外关于此画地理描绘的真实性,亦有学者提出了怀疑,认为此画中的一些标志无法与地志一一对应。因此,应当将画中描绘的南京视为一个象征性的舞台,这个舞台上真正要呈现的是消费和娱乐。[10]
元宵灯会的位置
《南都繁会图》中的表演
《明宪宗元宵行乐图》中的表演
上元灯会的打社火活动的范围如图中所示,正处于画面的中段。鳌山等建筑、社火队伍、游观人群构成了南北街市之间最热闹的场景,而人群的行进方向正好形成一个“C”形,将鳌山围绕在了画面核心的位置。
本文在此按照社火队伍的前进方向对各项娱乐活动一一进行了辨识和编号:
1.蹬梯;
2.乐队;
3.番国朝贡;
4.货郎担;
5.高跷戏;
6.打把什等杂技;
7.耍猴儿;
8.打花灯;
9.跑竹马;
10.(似)甩手绢;
11.迎送队伍。
有趣的是,这样围绕着灯山进行的社火活动并不仅仅存在于此幅《南都繁会图》。在表现内苑上元灯会的《明宪宗元宵行乐图》中,画面末尾的灯山下正是宪宗视线的焦点,也是整个灯会最繁华的地方,在此不妨顺着杂耍队伍的流动方向对其中的活动进行辨析。
1.打花灯;
2.货郎担;
3.杂戏;
4.跑竹马;
5.番国朝贡;
6.乐队;
7.扮锺馗;
8.(似)送牌位;
9.蹬技、钻圈、魔术等杂技。
对比之后可以发现,无论是《南都繁会图》的宫外,还是《明宪宗元宵行乐图》的宫内,元宵的娱乐活动节目都存在着相似的组合模式。这些节目中,“大头和尚”“跑竹马”“番国朝贡”和“货郎担”在《明宪宗元宵行乐图》和《南都繁会图》中都出现了,且最易辨识。“大头和尚”是大头舞的一种,也叫“大头人”或“大金头”,是一种戴面具的哑剧。其面具以泥土造型或用竹篾铅丝扎成头型,外裱以纸张,上涂色彩,制成各种形象的人物面貌。面具高度约为表演者身高的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表演时,演员身着彩衣,头戴面具,在音乐的伴奏下,表演不同的故事。
大头娃娃、货郎担、番国朝贡、跑竹马
《南都繁会图》和《明宪宗元宵行乐图》中的灯山
“跑竹马”是扮演者骑在竹马上,表演出马或走或奔等各种动作。
至于“番国朝贡”,到底是真有其事还是表演而已?《明宪宗元宵行乐图》图中的外国人和狮子尚且像真人真物,可到了《南都繁会图》,我们便可从狮子的四肢看出艺人假扮的痕迹。
“货郎担”则是杂剧的一种,在此亦是为了给节日助兴。宫内的“货郎担”由内府“钟鼓司”装扮;而在《南都繁会图》里出现的三个“货郎”,装束和货物都不及宫内表演丰富多彩,仅顶着象征性的表演支架。[11]
然而,虽然娱乐活动如此类似,两幅画中的灯山形制并不相同。
细看两种灯山的形制:《南都繁会图》中的鳌山下部似亭子,可以过人;匾额上写“鳌山”,垂挂条幅和灯笼。亭子顶上似用竹枝搭成山状,“山”分三层,第一层有普通圆形花灯、龙形花灯以及四个佛道人物像;第二层有六个佛教人物像和若干圆形彩灯;第三层则是一个双层庑顶的建筑模型。
《明宪宗元宵行乐图》中的灯山则呈门状,下部亦可以过人。整个灯山以木枝叶搭成,共四层,灯上画着各式彩绘。灯山最上面一层的花灯间穿插着道教八仙像,其下一层亦穿插人物。
按照《列子·汤问》记载,“鳌山”是巨鳌头上的神仙居所,[12]两种灯山摆放神仙像的设计都体现了这一观念。那么,这两种灯山都可以称“鳌山灯”吗?答案在古籍中可见端倪。
明代《酌中志》里提到了宫内两种元宵节的灯山:
上元之前,或于乾清宫丹陛上安七层牌坊灯,或寿星殿安方圆鳌山灯,有高至十三层者。[13]
乾清宫前的是“七层牌坊灯”,寿星殿前的是“方圆鳌山灯”,从描述来看,前者既然称牌坊,整体应该是扁平展开,而后者则可能是形似鳖,呈下方上圆的立体形状。这两个名称提供的信息颇符合《明宪宗元宵行乐图》《南都繁会图》里两种灯山的形象。由此可见,当时各种形制的元宵灯山很可能不再混称,灯山也不一定要扎成标准的“鳌山”山形。
《上元灯彩图》中的“灯山”
《皇明疏钞》里就提及:
富贵之家率于院落栽植花木,装饰假山,元宵做造鳌山花灯。[14]
鳌山及其周边情境
更简单一些的灯山,并不需要自己搭建,以假山为支架装饰花灯即可。由此可见,《上元灯彩图》中人群围绕的这座假山也可能是一种大型灯山。这座灯山与《南都繁会图》《明宪宗元宵行乐图》相同的地方在于假山上的许多神仙人物。由此可见,尽管灯山的形制千变万化,但是“鳌山”的仙山意象依然流传了下来。